('朱云娘接过郎氏递上来的清册,随意翻阅,见清册乃是自己之前提供的清单,瞧着意思,是寻到的物品在名目前打了一个勾。仔细瞧起来,没有打钩的物品竟足足有两成多。且这两成多中大半是金银首饰这等珍贵之物,唇角不由泛起讥诮的笑意,“老姐姐,怎么,库房之中竟是只剩了这么一点东西么?”
“我已经尽力了,”郎氏面上露出为难神情,“只是……年代着实久远,有些东西实在是找不到了!”
朱云娘将清册猛的摞在石桌上,起身向着国公府外行走。
“朱妹妹。”郎氏连忙拦住朱氏,“你这是怎么了?有话好好说,何必这般作色呢?”
“作色?”朱氏冷笑,“真是笑话!公主的东西留在国公府中不过七年,如今竟然少了这么多。这偌大的韩国公府竟似一个筛子,随意一个小毛贼都能偷溜进来偷盗财物。既然如此,老奴瞧着,这国公府小娘子还是不必回了。若不然,若是哪个蟊贼溜到小娘子的院子,小娘子可怎么办呢?”
郎氏大急,喝道,“朱妹妹留步。”
她伺候秦老夫人多年,十分明白秦老夫人心意。秦老夫人疼爱三娘子,三娘子年纪虽小,身份却牵连着公主、太皇太后和圣人。老夫人将振兴韩国公府的希望寄托在三娘子身上,对于接三娘子回国公府看重非常。若非如此,又怎么会大动干戈,搜查全府,归拢公主旧物奉还公主呢。若老夫人已然做了这么多事情,还不能接回三娘子,怕是这一番心思可就白费了。连忙道,“妹妹说笑了,谁说咱们国公府有贼了?”
“哦?”朱氏回过头来,微笑道,“莫非我听错了?咱们公主当年之物不曾丢失?”
“自然是不曾丢失的,只是散落在府中各处罢了!”郎氏道,朝着身边一个丫头使了眼色。
小丫鬟心领神会,上前一步笑道,“朱姑姑,郎姑姑说的是真的。别的不说,奴婢就知道一些。这清单上的一副玛瑙臂环,姑姑清点库房上没有按键,奴婢却曾经见过大娘子佩戴过的!”
“大娘子,”朱氏皱了皱眉,“这是怎么回事?”
郎氏叹道,“家门不幸,妹妹,咱们二人亲近,我也不瞒你了。公主财物本是锁在桂院库房中,只是时日久了,难免有人生了坏心。那苏氏身为姨娘,很是受国公宠爱,便管了国公房中事。公主桂院库房之中多有珍奇,苏氏见识浅,便瞒着众人偷偷取了一些,给了大娘子。因此公主有好些东西,竟是在大娘子手中。”
“原来如此,”朱氏点了点头,道,“我说呢,原来实非外贼,原是内鬼!”
郎氏闻言脸上一红,道,“大娘子小孩子心性,将玛瑙臂环爱的跟什么似的,老夫人原是顾念大娘子的脸面,不愿意揭穿大娘子,想着将错就错就是了。可是老夫人转念一想,三娘子同样是老夫人的孙女,这些财物本是公主之物,便是三娘子的东西,若是顾念大娘子,便要三娘子吃下亏来,终究是不可取的,这才痛下决心。决意清理此事。”
朱云娘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眼观鼻,鼻观心。
郎氏心中暗恨,柔声开口道,“老奴奉了老夫人之命,前往大娘子蕉院责问大娘子,查找公主之物。妹妹可要一道去看看?”
“这可不成。”朱云娘正色摇头道,“公主如今已不是国公府主母,大娘子却是韩国公府大娘子。老奴若是直接管教大娘子。传到长安城中,知道的倒也罢了,不知道的,不说顾大娘子藏匿了公主东西,倒说咱们公主仗势欺负顾大娘子这个弱女子,这个名声老奴背的起,公主可背不起!”
郎氏心中暗恨,若当真有人嘀咕,当日公主责打顾嘉辰二十板子,世间人早就嘀咕过了。还怕这时候再掺一手么?面上却笑道,“如何会沾惹公主的名声,这取回公主财物的事情,自然是由国公府出面。”
“这样便好!”朱云娘拊掌笑道,“这我就放心了!”
朗姑姑领着众人急急赶到蕉院,顾嘉辰从院子里迎出来,殷勤笑道,“郎姑姑,您刚刚不是才从阿瑜这儿走么,怎么又来阿瑜这儿了?”,”目光顿了一顿,移到朱云娘身上,“朱云娘,你们二位怎么到阿瑜的小院来了?”
郎姑姑点了点头,“大娘子,”淡淡道,“老奴今日来,奉老夫人之命清查公主当年留下的旧物。”
顾嘉辰面上笑意渐渐淡下来,“我不懂姑姑的意思。”疑惑道,“刚刚阿瑜不是将公主的东西都交出来了么?为什么……?”
“大娘子,”郎姑姑道,“老奴也不想前来,自然有老奴的道理。”转头纷纷道,“杨絮,将你刚刚的话再说一遍。”
小丫头杨絮脆生生应道,“是。”上前一步,“公主的桂院库房清单上有一双玛瑙臂环,如今没有寻到,奴婢却曾经见过大娘子佩戴过这幅玛瑙臂环。”
顾嘉辰面色发白,斥道,“你是哪个屋里的?怎么敢这么冤枉我?”眼睛陡然发红,辩解道,“姑姑,我真的没有……”
郎姑姑瞧着顾嘉辰作态,心中有些不耐,开口道,“大娘子,有些话说的太明白就没有意思了!大娘子若是自己珍重,便早些将藏匿的东西交上来,还可以保留一些颜面。”
顾嘉辰面色如雪,仰头道,“好!看来无论阿瑜说什么,姑姑也是不会信了。既然如此,姑姑就进蕉院搜一搜吧。若是姑姑搜到了公主的东西,阿瑜心甘情愿认错,但若是姑姑什么都没有找到,”眉目中闪过一丝清傲之意,“阿瑜也不求别的,只要公主向阿瑜道歉,当众澄清阿瑜的名声!”
郎姑姑还未答话,身后传来一个声音,“真是有趣!”朱云娘轻轻拍着手从大门走进蕉院,“顾大娘子,说你手中藏着公主财物的是顾府的小丫头,主持搜检的是秦老夫人面前的姑姑,顾大娘子却不管其他,将脏水泼向公主,声音一厉,“大娘子怕是觉得上次的二十板子还没有吃够么?”
顾嘉辰记起当日受的二十板子,微微一涩,随即挺直胸膛,“这世上凡事越不过一个道理去。阿瑜清清白白的一个人,竟被冤枉成一个小贼,阿瑜总要为自己讨个公道吧!”
朱云娘漫不经心的弹了弹指甲,“这是你们国公府的事,你要认错找国公府认,找公道只找国公府,关公主什么事?”
顾嘉辰无法回答,只得立在一旁,掩面做出委屈神色。
婆子们在蕉院中搜检一番,上前禀道,“郎姑姑,蕉院房中并没有搜检到清单上的物品。”
“阿瑜便说阿瑜没有,”顾嘉辰啜泣,“姑姑这般冤枉阿瑜,阿瑜不要活了!”嘤嘤哭泣,向着蕉院墙壁奔过去。奼紫、嫣红大惊,连忙奔上去拦住顾嘉辰,苦苦劝道,“大娘子,你可不要犯傻啊!”
郎姑姑蹙起眉头,瞧着面前景象,额头渗出点点汗滴。
她虽然是老夫人最信重的人,到底也只是个奴婢。顾嘉辰乃是主家娘子,若是自己找不到顾嘉辰藏匿珠宝的地方。最后自己一定会受罚。
有些东西朱氏未必知道,她却是知道的。桂院库房原在苏妍管理下,顾嘉辰作为苏妍最疼爱的女儿,苏妍手中的好东西一多半都给了女儿。顾嘉辰房中摆设的公主之物乃是府中最多的,怕是苏妍自己都没有顾嘉辰多,远非上一次顾嘉辰当众上交的东西数量可比。剩余的东西定是顾嘉辰藏匿起来了,只是顾嘉辰究竟会将东西藏在哪里呢?
她抬起头来,目光扫过蕉院。
见顾嘉辰立在房中,唇角含笑,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目光一闪,重新又打量着奼紫、嫣红两个丫头。见奼紫面色微微发白,还算镇定,嫣红却神色迷茫,一副心事重重的摸样。抬起头朝着自己张望,猛的撞进自己的目光中,陡然一惊,连忙闪躲开来,投向窗外。
郎姑姑目光一眯,顺着嫣红适才目光投向的方向望去,见窗外庭院空阔,几株美人蕉枝叶繁盛,在阳光下舒展着自己的花叶。其中一株美人蕉畔的泥土似乎有微微翻动的痕迹。心中一动,吩咐道,“将那儿的土崛起来!”
顾嘉辰脸色登时大变,陡然起身,张开的口慢慢闭上。
美人蕉畔的泥土一铲铲被掘出来,一个布包渐渐露出踪迹,婆子们将布包提出来打开,内中的宝石帐子、黄金熏香球、玛瑙臂环……几十样宝物一件件露出来,院子中的阳光似乎都被这般的珠光宝气映衬的黯淡起来。
朱云娘走到包裹前,拎起七宝树灯一看,道,“这盏七宝树灯,确实是公主之物。”望着顾嘉辰,嘲弄道,“刚刚顾大娘子说不忿郎姐姐将你当做贼。如今瞧起来,您果然是个贼啊!”
“朱姑姑说的哪里话,”顾嘉辰面无表情,淡淡道,“这些都是早年公主还在国公府的时候,赐给我这个女儿的。公主是阿爷的嫡妻,也就是顾国公府的主母,身为主母,不应该赐膝下子女一些东西么?”
“大娘子,”朱云娘冷笑,“当年公主指责你故意陷害小娘子,我本当公主乃是怒极生恨,如今才知道,我果然是小看了你。你的狠毒无耻,着实是出乎我意料。”
“……你可知道,公主府库自有规矩,若是公主当真赏赐了旁人东西,丫鬟便会将库房清单中的物品删掉。我这些年一直在公主身边伺候,从未见过公主赏赐这些东西。你不过是个庶女,有什么脸面让公主赏赐你这般东西?且你既说到这个‘赐’字,便该知道,只有公主主动赐出去。你们才能接。如何有你们不告而取的道理?”
她看着阳光下琳琅满目的珍宝,轻蔑的挑了挑眉,
“说起来,这儿的这些东西也算的上是价值不菲,这些东西公主就是喂条狗,那狗吃饱了也会朝她摇尾巴。可这么多年喂了你们,你们可有一丝感激心么?”
朱云娘这番话说的刻薄无比,饶是顾嘉辰心性过人,也气的粉面微微颤抖,指着朱云娘呵道,“你!“她虽气愤到了极致,终究是心计过人,心中一凛,便忽然平静下来,笑眯眯道,“蕉院是我新搬的院子,这株美人蕉下埋着什么东西,我怎么知道?姑姑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吧,反正我说什么也是没什么人信的。虽说我受了委屈,但这些个珠宝被找出来总归是好事。若是三妹妹日后用的喜欢,也算是我对妹妹的心意了!”
朱云娘听着这话,心中厌恶至极,露出冰冷笑意,“顾大娘子说笑了,您对我们娘子的心,我们娘子会记住的。”仰头悠然道,“可我们小娘子是什么样的人物?如何能用旁人用过的东西?这些个东西竟是别人沾染过了,就不必再留着了!”转头厉声吩咐,“你们都是傻子么?还不过来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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