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少女月白色的衫子款款服帖,衫摆上,凤仙源用画笔画了一对束的梅花,梅花枝叶驳梗,带着清倔的骨气和灵气。下面的间色碧笼裙则由一双手艺精湛的绣娘分别绣了错错落落的暗凸纹梅花。上画下绣,符合古衣古制,头顶的高髻则从视觉上拉伸了个子,墨绿色的裙带系在腰间,纤细脆薄,强调出了纤瘦的腰肢,蔓下来的结子犹如画龙点睛,点缀了鲜活的美人图。
——凤仙源随意施为,便凸显了阿顾的特质,打扮美丽惊人。显见得对自己的美学特征十分敏感了解,不愧是学绘画出生,确实是个适合经营衣肆的人才。
“好看么?”凤仙源笑盈盈问道。
“真漂亮!”阿顾赞道。又问道,“我瞧着我的眼睛似乎比平常大些,这是为啥?”
凤仙源眸角闪过一丝隐秘的怅然之色,随即笑的畅快起来,“我刚刚画眉的时候,替你将眼睛轮廓涂了几笔,这般就显的有轮廓有神了!”
“这些妆扮上的事情你都不用管。我都会为你打算好的。”凤仙源道。
她指着自己的脑袋,“我脑子里可有很多衣裳样子,百儿千套的轮换着来,一定把你天天打扮的漂漂亮亮的。阿顾你也不用管其他的,只要常常穿着咱们的衣裳,漂漂亮亮的坐在那儿,咱们的财源就自然滚滚而来了!”
韩丽娘睁大了眼睛,闻言扑哧一笑,“若真是如此,这可真是这世上最让人羡慕的赚钱方式了!”
少女们笑声清脆,天际的阳光从窗中射出来,在雅室地面上铺设出一道晕黄的光带。大周最负盛名的衣肆百岁春的雏形,便在这一日三个女子的谈话中定了下来。
“我有足够的银钱,凭什么你们不卖丝罗给我?”正在此时,楼下忽然传来一阵争吵之声从楼下传来。
阿顾收敛了笑意,转过头去,投入一个淡淡的疑惑目光,“怎么了?”
凤仙源柳眉微微蹙起,起身道,“我去看看。”
她走到扶手旁,从二楼休息台上张望下去,见大堂上一行一身戎甲的兵士面色涨红,似乎在争执着什么,越娘立在柜台后神色微惶努力调和,双方气势剑拔弩张。
“……这位郎君,”越娘无力解释道,“我们衣肆今日还没有正式开张,并不打算贩卖布帛。”
“什么开张没开张的!”军士中为首健硕黝黑的男子盯着柜台后摞摞的布匹,瞪大眼睛冷笑,“你们开门做生意,我上门买布,你按着我指的捡一匹给我也就是了。却在这儿推脱来推脱去的,是不是看不起我这个兵蛮子?”
他的气势凶蛮,越娘心中微惧,额头渗出豆大的汗滴来,笑着道,“怎么会?百岁春诚心待客,若是能做的买卖,一定会做的。只是如今肆中的布匹不曾开始对外贩卖,客官若想要买布匹,不如去市中别的布肆问问?”
“这是怎么了?”凤仙源扶着扶手缓步步下阶梯,扬声问道。
铁勇听了衣肆女掌柜的辩语,怒火愈炽,正想再度出声争斥,闻声转过头来,见一个少女立在二楼阶梯转角处,大约十四五岁年纪,身姿袅袅,一身绛衣裳仿佛是天上的云,倭堕髻上簪着一支白玉珠簪清丽,足上的笏头履上绣着漂亮的纹彩,美不胜收。本是一腔怒火,为凤仙源艳色所惊,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愣愣的立在那儿。
“凤娘子,”越娘见了凤仙源,登时松了口气,忙走到凤仙源身边,禀道,“凤娘子,这位郎君想要买一匹双丝罗,只是衣肆还未正式开张,肆中此时摆着的布匹都是咱们制衣自备,着实没有法子售卖啊!”
凤仙源颔首,“知道了,我来处理。”
她上前两步,走到军士面前,问道,“请问这位郎君怎么称呼?”
铁勇听着凤仙源柔和的声音,只觉心头被安抚柔软,答道,“小娘子,我姓铁,小娘子若不嫌弃,便叫我一声铁大郎就是了!”声音极力放柔。
他性子粗豪,作战素来勇猛,同伴如何见过这般拘束忸怩的模样,登时朝着铁勇挤眉弄眼,发出吁吁声音。铁勇狠狠瞪眼,制止身边同伴妄动。
“原来是铁大郎君!”凤仙源不以为意,颔首有礼,目光在铁勇胸前甲胄上掠过,问道,“敢问您是军中人士么?”
“是!”铁勇昂眉答道。
“小娘子不知道,”一名小士兵见了铁勇表现,探身到前头嚷声,“咱们铁校尉可不是一般平头兵。铁校尉在天水召兵入军,此后投入安西大战,与吐蕃浴血奋战,立下三转军功,受封云骑尉。今年初朝廷征召安西军番上,才从安西召回长安的!如今转入神武军,已经是伍长了!”
“是啊,”另一士兵也在一旁鼓噪,笑出了一口白牙,“咱们校尉进肆,是想拿军中赏赐买一匹漂亮的布回去孝敬老娘的!”
铁勇不妨误交同伴,老底三句两句便被自己同伴泄露出来,不由老脸一红,追着在二人胸背拍打一下,“胡说什么呢?也不怕丢人现眼。”
凤仙源垂眸一笑,目中露出尊敬神色,“原来铁郎君还是一名军中悍将!”目光掠过铁勇先前看中的那匹宝蓝色丝罗,“这匹丝罗质地轻薄,过于鲜亮,郎君若想要孝敬家中伯母,怕是有些不适合,倒不若换一匹蜀绢。伯母年纪大了,这匹对羊纹蜀绢花色大方,老年人最是喜欢,我将它赠送于郎君,算是本肆赠给伯母的,还请郎君收下!”
“这怎么好意思?”铁勇吃惊不已。他本是憨厚之人,最初觉得衣肆女掌柜看不起兵士,这才发作起来。如今得了凤仙源这般款待。反而不好意思起来,忙推开面前对羊绢,连连摇手,“我身上还是有些银钱,这点东西还是买的起的。实在当不起!”
“当的起的!”凤仙源坚持道,“我素来敬重军士。若非前线战士浴血奋战守卫领土,我们这些大周子民又如何能享有如今城中的太平生活?这匹赭色对羊纹蜀绢便当是本肆厚谢郎君沙场之恩,郎君不吝收下便是!”话音一转,“我们百岁春乃是衣肆,只贩卖制好的成衣。并不零卖布匹,铁郎君日后若想要购买布匹,东市转角过街就有一家布肆,价格公道,品种也多,铁郎君可以到那儿去!”
铁勇受着凤仙源春风拂面的话语招待,只觉脑子晕晕乎乎的,付了银钱,抱着赭色对羊蜀绢出了衣肆,在众人的鼓噪声中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凤仙源当中立于阶梯之旁,含笑而望,顾盼神飞。
“凤娘子!”越娘走到凤仙源身边,唇角泛起松愉笑意,“明明我刚刚说的是一样的话,他便不理会。偏偏凤娘子说了,他便一副傻样儿。真是的!”
凤仙源转过头来,瞪了越娘一眼,斥道,“之前我对你还算满意,如今看来水平还是差了点。咱们打开大门做生意,便要想方设法让每个客户满意。似这般‘不行’的话我以后不希望听见!”
越娘面色一悚,低头道,“奴知道了!”
第104章 十八:梅花落满道(之心解)
“啪,”的一声,巴掌打在少女美艳的脸蛋上,顾嘉辰被巴掌的力道打的偏过头去,伸手捂住脸颊,过了片刻方幽微开口,“阿娘,女儿做错了什么?”
“做错了什么?”苏妍重复着股嘉辰的话语,“事到如今,你还问我你做错了什么?当日你是怎么答应我的?你在我面前信誓旦旦,转过头去却在你阿爷面前挑拨,事到如今,顾令月与国公府离心,府中东西二房更是平起风波,你觉得满意了?”
顾嘉辰幽微一笑,唇角微撇讽刺,“我只是这么伸手轻轻一挑。他们父女慈孝的架子顷刻间就维持不住,真是有趣的紧。”
“好,好!”苏妍极怒,退后数步望着顾嘉辰,灰心至极,“年少轻狂,自以为得计,其实不过自毁长城、得不偿失,怎么会有你这等目光短浅的女儿?”
顾嘉辰犹如针扎一般跳起来,“我如何目光短浅了?”
“看不清楚自己处境就是目光短浅,”苏妍道,“你和顾令月是不同的。顾令月出身尊贵,不和父亲和好,她依旧是太皇太后外孙女,没有什么损失;但韩国公府没有她这个女儿,却再也没有法子振兴。便是你百般聪慧,失了家族底气,又奈何?”
顾嘉辰一直以来的骄傲被苏妍不留情戳破,本能性防御起来,“那又如何?只要她还想要得到阿爷疼爱,她终究得低头。终有一天我会将她踩在脚下。”
“也许你说的都是对的。可阿瑜,你的时间不多了!”苏妍沉重道,“——你今年已经十二,大周贵女一般十六七岁出嫁,最迟十五岁也该议定婚事。你万般皆好,只一条庶出,就已经落后人许多,若是再传出不得公主嫡妹欢喜的消息,可要如何找人家?”
顾嘉辰闻言却并不在意,微微一笑,扬起洁白的下颔,“我知道阿娘的意思。可那又如何?我仔细想过了,阿娘当年不过是一良家之女,出身平微,可却讨得阿爷欢喜,纵是丹阳公主这般的金枝玉叶,最后不还是得败在你的手下。我是阿娘的女儿,容貌禀性都承袭了阿娘。阿娘可以博得阿爷真心爱宠,我顾嘉辰就不能凭着我自己让男人拜于石榴裙下?”
苏妍闻言心中一灰,跌坐于榻上,浑身无力。顾嘉辰傲气凌人,自己本以为是她原本心气缘故,到头来,原竟是受了自己经历的影响。
只是,阿瑜,苏妍唇边露出一丝苦涩的微笑:世间大多的“佳话”光鲜亮丽的表面下,背后大多隐藏着晦涩的真相。自己也曾这般天真,终在现实残酷面前跌的头破血流,如今却看着心爱的女儿重复自己的旧路。
“傻孩子,你当真以为阿娘过的真的那么风光么?纵然阿娘如今在府中受了几分尊重,几如夫人,可是最初的时候,进这国公府时,不过是个小小妾室。世上姻缘重门第,年少公子可能因着爱美之心一时青睐,可家族结缔婚姻,又如何会因着子弟的些许动心就定下来?纵是你那位好友许氏女姐妹易嫁,也是因着秦氏曾在姐妹间掂量过的缘故,那许团哥也是继室之女,出身不算差了,其母更是得许郎将宠爱。世家强盛千年,于子弟婚姻上心中自有丘壑,若为自家子弟聘你顾嘉辰为妻,能够得到什么好处?你若想清楚了,自然明白!”
“你可知道,”她的声音淡淡道,“自今年六月起,唐御史夫人,昭武将军夫人都登国公府西房大门拜访你二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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