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呢,”默莲也十分开心,“有小娘子在身边陪着,公主的情绪很好,想来病状一定忽好转的吧!”
尽管阿顾在佛祖面前许愿许的十分虔诚,却依旧无法挽回丹阳公主日益衰败下去的病情。
七月的馆中炎热千里,庄子中小池里的荷花郁郁葱葱的开了,郁郁葱葱的一片。这一日,公主的精神罕见的好,笑着道,“整日里在榻上躺着,身子都要发霉了,难得今儿天气好,咱们出去走走吧!”
阿顾伴在一边,瞧着公主这般有兴致,心里也高兴,“好呀!”
屋子里的婆子丫头登时忙的团团转,拿披风的拿披风,拿攒盒的拿攒盒,各色小样东西备的齐齐的,方伺候的公主母女出来。外头天光明亮,公主和阿顾坐在当日画像之处瞧着池水中盛开的莲花,红的,白的,粉的,各色都有,掩映在接天碧绿的荷叶中,一阵微风吹来,随着水波倒伏,十分动人,虽不及公主府发的精致,但胜在有野趣,开的泼辣辣茂盛盛的。
公主心旷神怡,“瞧着这些荷花开的这么好,心情都舒畅了些!”
“阿娘,”阿顾笑道,“你要是喜欢这些荷花,女儿给你摘一朵,带回屋子里插瓶呀!”
“你别去了吧,”公主闻言微微蹙起眉头,担心道,“若是又掉到河里去了,还不担心死阿娘啊?”
“不会有事的。”阿顾笑着道,“当日是受了人算计,如今我在自家家里,又有船娘服侍,哪里那么容易掉下去呀!”
采莲舟悠悠荡在池面上,阿顾左右张望,瞧见一株红莲开的极好,指着红莲吩咐道,“划到那儿去。”船娘脆生生的应了,荡开小舟,在湖面上转向,向阿顾指着的方向划去,留下一圈圈荡开的涟漪。阿顾伸手摘下红莲,心中欢喜至极,笑着吩咐,“咱们回去吧!”
公主坐在湖边微微焦灼等待,见一只采莲舟从湖心缓缓划回来,阿顾手中擎着一支红莲坐在船头,瞧见自己,伸手举起手中红莲向着自己挥手,面上露出灼灼微笑,“阿娘!”松了口气,面上也露出浅浅的微笑来。
少女笑的分外灿烂,一刹风轻云净,仿佛天地间所有的风光一瞬间都集中在少女的笑容之中,忽然瞧见公主毫无征兆的晕下去,面上陡然转为惊恐神情,“阿娘,你怎么了?”惊叫的冲过来,扶着阿娘的身子,泪痕宛然,“快唤冯御医过来。”
屋子中熏香浅淡,丝帛盖住公主苍白瘦弱的身子,冯辙仔细瞧了公主病状,神情沉重,对着阿顾黯然拱手道,“宜春县主,请节哀。”
“冯御医,”阿顾的眼睛红肿,问道,“我阿娘究竟怎么了?”
“县主,”冯辙顿了顿,难以启齿,犹豫片刻终于咬牙道,“今儿天光还亮,你还是派人往长安走一趟,请些亲朋好友前来陪陪公主吧!”
阿顾闻言如遭重击,面色灰败,如同一朵花儿登时衰败下去。
朱姑姑在一旁哭红了眼圈,“公主。”跪倒在地上。
阿顾在一片悲戚伤感之声中坚强挺起背脊,听着自己清冷的声音吩咐道,“姑姑,冯御医的话你听见了,速些派人去吧!”
朱姑姑忍住锥心之痛,勉强支撑起身子,应道,“是。”
侍卫从杨柳庄骑马出发,匆匆赶赴长安皇宫府邸报信。韩国公府门楣高大,范氏主持内宅,听闻了这个消息,不由得手足忙乱起来,“公主金尊玉贵,如今病重,国公是公主驸马,按理当立即过去陪伴的,只是国公昨儿个就出了府,一直没有回来,妾身一时找不到他的人啊。”
“什么?”来人愕然跺了跺脚,“这个时候,怎么竟是忽然没有踪迹呢?”
范氏面上神情略显出一丝尴尬,“国公是一家之主,出入府中自是自由,之前也没有向任何人交待他的行踪。我这就派府中人手去他素来去的地方寻找,想来很快就能找到国公踪迹。”
侍卫道,“也只能如此了!”
第二日,屋子天光黯淡,公主从昏沉中幽幽醒来,听见耳边细细哭泣之声,眼帘清楚了,方瞧清皇后王合雍和玉真公主姬明瑛的容颜,苦笑着道,“妾身惶恐,竟劳皇后殿下前来,实在是僭越了!”
“姑姑别这么说,”王合雍连忙上前搀扶,道,“您是宗室长辈,妾身今儿才来,已经是怠慢了。姑姑别见怪已经是好啦!”
公主唇边泛起微微笑意,目光从王合雍身上挪开,落在立在身后的玉真公主身上。玉真公主双目已经哭的红肿,“瑛娘,哭的这么厉害就不美了!”
玉真闻言愈发泣不成声,少年之时,自己调皮,因着父皇仁宗皇帝偏爱嫡长姐永嘉大长公主姬秾辉不忿,与父皇顶嘴,奔了出来,心中害怕,躲在武安宫的台阁下。丹阳找到自己,第一句话就是说的这句话语。“阿姐,妹妹还记得那个时候父皇要罚我,你为我求情。这么些年咱们姐妹扶持,你怎么就这么扔下妹妹打算走了呢?”
公主面色灰败,神色却有一种出奇的宁静温柔,“瑛娘,生老病死自有定数。你不必为我伤心。阿姐如今已经护不了你啦,你要好好的自己往前走,要好好的过日子,珍惜眼前人!”
“好!好!”玉真握着姐姐的手应允,泪水不住的坠下来。
阿顾坐在一旁,瞧着公主苍白的脸色,忽然之间一个意识才第一次清醒的倾入心灵:,这一次,阿娘真的要离开她了,如同当初的太皇太后一样。这样的意识让她根本经受不住,轮舆上单薄的身子微微摇晃,不胜惊惶之态。公主的目光凝在女儿的身上,柔声道,“留儿,你过来。”
阿顾乖乖的走到公主枕边,公主伸出枯瘦的手,抚摸着女儿的青丝,心中充满遗憾之意:这是她的女儿,她希望瞧着她快快乐乐的嫁给心上人,诞育子嗣,一生圆满,可这一辈子,终究是不成了。带着无尽的疼惜和不舍之意,“留儿,阿娘希望你一辈子幸福,却没法子看着你长大了!你要答应阿娘,在阿娘去了以后,也要勇敢的生活下去。这个人世诸多苦难,你日后也许会遇到一些困难,会觉得很绝望,很辛苦,可若是能将这些苦难当做人生的一笔财富,便不会太过折磨了。一定要向前看呀,好好的过日子,别让阿娘在黄泉下头都为你担忧。”
阿顾伏在公主枕边哭泣,“阿娘,女儿一定听你的,都听你的!”
“傻孩子,”公主吃力将阿顾揽在怀中,眼泪却不自禁的落下来,打在阿顾的发丝,颈项,滚烫灼热,带着一种蚀骨的温柔之意。
到了酉时,天光渐渐暗淡下来,庄外传来车马之声殷殷,却是皇帝姬泽下朝之后赶了过来。入庒之前问询冯辙,“丹阳公主的病状,真的没有办法了么?”
冯辙跪伏在地上,不敢抬头,“微臣无能。”
姬泽闻言暗叹一声,“你下去吧!”
一轮夕阳像一颗红红的鸭蛋悬挂在天空,射出凄美光泽。姬泽立在杨柳庄外,忆起丹阳公主往昔。记忆中的丹阳公主立在宫廷长廊之上,气质温婉,一直温柔的笑着,她虽然受了重重心伤,避居太极宫,却依旧有着柔慈的心肠,张开羽翼,将自己这个侄儿护在身下,遮挡风雨。生母姚美人早亡之后,她曾经一度时间是自己心灵中最美好的女性形象,如今却终究病重,即将走到生命的尽头。
内侍梁七变上前轻轻姬泽禀道,“宜春县主昨儿个晚上命人往长安传消息,今儿该来的人都来了,只一个,韩国公顾鸣前儿个出门,竟是到如今还没有回府,竟是没有通知不能前来。府中秦老夫人,范氏等人都不知道他的踪迹。”
姬泽猛的顿住脚步,面上泛起一股森然煞气,硬邦邦吩咐道,“着令金吾卫出动寻找,将整个长安城翻过来,也要将这厮给朕寻出来!”
李伏忠轰然领命,一身铠甲出了杨柳庄,面上神情湛然。
扫风在长安城中飞奔,匆匆进了平章县公府,在客院之中寻得了昨夜宿醉的顾鸣,用力推搡,“国公,国公,你醒醒啊!”
顾鸣尚在昨日宿醉之中。他前些日子在杨柳庄受了气,心中犹自带着怨气,觉得公主瞧不起自己特意下自己的脸面,耳中迷迷糊糊听着扫风焦急的声音禀道,“……杨柳庄的人前来报信,说是丹阳公主病重不好了,请国公您速速赶去。奴婢大半天里找了好些个地方,总算灵光一闪,想起您和平章县公三郎君有几分交情,果然在这儿找到你了。这会儿已经天晚了,您若是再不过去,怕就是迟了!”冷笑道,“什么公主不公主的,有本事,就将我这条命拿去,若是不能,就少废话。”翻过身又沉沉睡去。
扫风瞧着顾鸣这般烂醉如泥的模样,登时一个头两个大,愁眉苦脸“如今这般,可怎么办呢?”
“哟,这位小兄弟是韩国公身边的小厮吧。”县公府客院婆子进来笑道,“昨儿韩国公与咱们府上三郎君夜里饮宴,足足饮了三四坛烈酒,这会子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怕也是唤不醒他的。”瞧了他一眼,悄悄道,“这位小兄弟,老身劝你一句,若不是十万火急的事情,还是不要扰着你家国公睡觉了。大凡醉酒的人清醒是最痛苦的了,若再这么喊下去,怕是要恼上你了!”
扫风闻言微微犹豫,临行前苏姨娘都一句话不经意的闪过脑海,当时苏姨娘立在碧兰阁中,态度有悠闲,“公主说是病了这么多日子,一直没什么大事,哪有这么快就真的病重不行的道理。这样施为,怕是想骗的国公前去照看一面吧!’于是慢吞吞道,“也不算是十万火急的事情吧!”
午时之后,长安金吾卫出动,长安街头黑粼粼的一片,挨街访府搜寻顾鸣下落。只是韩国公顾鸣像是在长安城中蒸发了似的,竟是找不到踪迹。
姬泽立在屋前静默了片刻,方迈步重新进了正房。房中一片悲戚之色,少女坐在榻前握着母亲的手腕,见了姬泽,便退了数步,让出位置来。姬泽望着病榻上的丹阳公主,昔日柔和慈悲的女子,却已经憔悴单薄成了这般模样。
姬泽回过头去,遮住了凤眸里的淡淡水光。
“圣人来了,”公主瞧见姬泽,黯淡的眼眸亮了一下,挣扎着要坐起身来。“皇姑姑,”姬泽眼疾手快,忙过来止住,“您如今身子不好,这点子虚礼就不要行了。”
本站提供的小说版权属于作者,所有小说均由网友上传,如无意中侵犯了您的权利,请与我们联系,将在第一时间删除!
Copyright 2020 00书院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