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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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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沛恩低头沉默了一会儿,“母亲逝世之后不满月,父亲就将曹氏重新迎娶回家。很快父亲就升任平卢兵马使,自此平步青云。七个月后,曹氏产下二弟孙沛斐。”他低沉的笑起来,“表弟,你说,你若是我,能眼睁睁瞧着二弟越过我得了孙氏大业,反将我这个兄长踩到泥里去么?若如此,我又如何对的起早逝娘亲在天之灵?”

傅明祈闻言默然良久,孙沛恩放妻马氏,重新迎娶大周郡主,他确实心中梗郁,可是如今听着大表兄说起自己从前旧事,一时之间竟是颠覆了自己过往的认知,心中翻翻覆覆,想着大表兄停妻之事虽是办的太过失情意,可是细究起来,也是为了抚慰早逝的生母母子之情,竟也不是不可谅解的。

少年人心思浅薄,如同清澈的水,全都显现在一张脸上。孙沛恩瞧着他的神色,微微一笑,神色捉摸不定,过了片刻,方道,“我与马氏少年夫妻,如何不敬重于她?事到如此地步,也是无可奈何。但我应承了马氏,”声音健朗,“如今不过是暂时解局之法,待到日后情势明朗,河北得势,周朝皇帝不在慎惧之下,定重新迎她回家。”

傅明祈默然,听着孙沛恩的话语,对过去微微释然之余,不免同情起如今方方初嫁入孙府的宜春郡主来,“这样子,宜春郡主岂非是太可怜了么?”

孙沛恩闻言有趣的瞧着傅明祈,调笑道,“祈弟,你可真是个软心肠呀?!”

傅明祈脸一红,“我只是就理论理。”

“可这世上本就没有那么多好事,”孙沛恩沉声道,“想要善己身,本就不可能一个人都不辜负。只要能守住本心,知道什么对自己最重要,也就可以了!”

傅明祈无言以对,觉得孙沛恩的话语中有些问题,却又琢磨不清楚这话语问题所在,不由得心思紊乱,目光左右摇晃,落在窗外长街之上。

今日天光极其明亮,范阳恰逢十日一次的大集,街市人来人往,竟也是一副热闹景象。一个霸少堵着一名年轻民妇立在街心之中,形容猖狂。民妇一身葛黄色布衫,头上系着一块头巾,身子瑟瑟发抖,跪在地上,向着市霸拼命求情。“这位大爷,民妇不是故意冲撞您的,还请您看在毫发无伤的份上,绕过民妇一次吧!”

“呵呵,”霸少胡洛三仰天大笑,“你以为平白将老子撞了,跪下来磕几个头就可以了事了么?今儿若不让老子满意了,老子必定不会放过你们!”

一名三四岁的男童挽着母亲的手,哭的撕心裂肺,少妇瞧着男童一脸心疼,将男童拥在怀中,“没事儿,没事儿,保儿别哭,阿娘会保护你的。”

傅明祈在楼上瞧见了这般事儿,不由面上染上怒气,“胡洛家的老三,不过是一点小事,就这么不依不饶的,实在是太过分了!”

“河北民风彪悍,”孙沛恩倒是不动声色,只淡淡道,“胡洛家乃是军中武将,霸道一些,也是常情。”

傅明祈冷笑一声,“呵,”起身道,“我出去看看。”

大街中心,葛裳少妇猛的抬起头来,望着面容狰狞的胡洛三,鼓起勇气道,“你们不能随意处置我们母子,我是河东镇军大将傅弈的女儿。”

傅明祈手中的酒盏“啪”的一声摔落在地上,跌的粉碎!

第209章 三十:夕宿兰池里(之风疾)

房门推开,傅道馨踏步进来,面上尚带着轻快的笑意,“大表兄,阿兄,你们可是……?”望着傅明祈面上惊疑不定的神色,不由怔忪,“这是怎么了?”

“阿馨,”傅明祈唤道,“你过来瞧瞧,她是……?”

傅道馨走到窗前,望着外头人群张望,“阿兄,你让我看的到底是哪个?”目光落在了人群中的葛裳少妇身上,“呀,”的惊呼一声。

大街之上,胡洛三怔了片刻,仰头哈哈大笑,“你当我是傻子么?谁人不知道傅大将军和孙夫人夫妻恩爱,他们二人只有一个女儿,就是傅大娘子。傅大娘子尚未成婚,如何会有一个这么大的儿子?”

“竟是她?”酒楼之上,傅道馨睁大了眼睛,面上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神情,“露娘不是前些年嫁去平城了么?怎么如今竟回来了?”

傅明祈闻言面色阴沉,回头喝道,“傅凌。”

小厮傅凌麻利的应了一声是,了解主子的心意,急急出了门,大街人群中一阵骚乱,过的片刻,重新回来。那名葛衣少妇揽着男童跟在其后,身子微微颤抖,进了屋子就跪在地上。胡洛三也随后赶到门外,面色晦气犹如踩了狗屎,对着傅明祈拱手道,“傅兄,我着实不知道这位小娘子当真是傅府之人,今日多有冒犯,在此给您请罪,还请您多多见谅。”

傅明祈面色十分难看。胡洛三确实不识这位葛衣少妇,今日并无得罪傅氏之意,按说不知者不罪,可傅家之女确实受了胡洛三折辱,这件事情总不能就这么无声无息的过去了。“咱们是同辈,我不和你说事儿。明儿让你家中能做主的人去傅府,咱们自将此事了结了结。”

胡洛三闻言只觉得口中泛着苦味,他不过是今儿心情不好随口发作,没有料到竟撞上了这么一块铁板,但傅弈在军中势重,又是孙炅的妹夫,着实不敢得罪傅明祈,只得一口应了下来,“是。是。”一溜烟儿跑了。

葛衣少妇跪在屋子里,面色惨白,低低道,“露娘见过阿兄阿姐。”因着身子虚弱跪了一段时间微微颤抖,楚楚可人。

傅明祈望着她鬓间别着的一支白花,默然不语。傅春露确实是他的异母妹妹,但在傅家的地位却十分尴尬。多年以前,傅弈带回来一个清倌女子婉娘,母亲孙安娘虽恼怒不已,但夫妻一向情深,是傅弈在她面前跪求,指天发誓心中只有妻子一人,只是婉娘此时已有身孕,不忍血脉,待到婉娘产下子女,便听凭妻子心意将此女发卖出去。孙安娘气的吐血,大闹之后到底顾惜夫妻情意,命人将婉娘安置下来。

若只是如此,按说也没有什么,待到婉娘产了子女,或是留下或是送出,总是有个交待。这个女孩子纵不是嫡出子女,总会顺顺当当在傅府长大。只是那婉娘却是个心比天高的,竟生了谋害孙夫人的主意,用钱财贿赂了府中侍女,在孙安娘吃食中做了手脚,孙安娘中招之后发作,虽保下一条命来,但其时已有六个月身孕,却受惊小产,是个已经看的清眉眼的男婴。

傅弈夫妇多年恩爱,好容易有了这么一个幼子,却因那婉娘歹毒心性痛失了去,心中痛悔,将那婉娘恨毒了去。婉娘受罪之后又惊又吓,早产下一个女婴后,便凄凄惶惶丢掉了小命。

这个女婴便是傅春露。

有着这样一个生母,可想而知,傅春露在傅府便有着一道原罪,日子着实不好过。孙安娘心性并不狠毒,没法子将婉娘的罪过迁移到傅春露身上来,却绝做不到善待这个杀子仇人的女儿。傅春露自小到大衣食或许无忧,但若要再多一份的关怀,便再也没有了。勉强长到了十四五岁,可堪出嫁的年岁,孙安娘便随意择选了一个男子将她远远嫁了出去。

傅明祈在这个庶妹尚在家的时候都没有几分注意过,如今过了数年,更是将这个从前常常躲在府中阴暗角落里的庶妹完全忘怀了。如今陡然再见傅春露,一时间竟觉陌生无比。傅道馨立在一旁却忍受不住,盯着傅春露道,“你不是应该在平城么?怎么回来了?”

傅春露面上显出凄容,落下水光,“夫君一个多月前已经去世,夫家族人争夺财产,瞧不惯我这个未亡人,几乎要将我逼的无处可去。我实在没有法子,只得带着幼子回范阳投奔父亲!”

傅明祈听着面露了然之色,孙安娘憎恶傅春露,将之嫁出去后眼不见为净。因此傅春露夫婿之事傅明祈竟当真是毫不知情。

只是如今,她的情况实在不好处理。

傅春露孤儿寡母,境况着实可怜,但他自家人知自家事,母亲孙安娘多年来依旧思念腹中流去的幼子,对傅春露破坏怨怼之心,将之嫁出家门犹如抛掉了一个毒瘤,这些年方才渐渐放下旧事,面上重新见了欢畅笑容。若自己兄妹当真将傅春露带回家去,若是刺激了母亲,让母亲心绪失守,做出了什么事情来,伤了自己子女的心,可当真是得不偿失了。

傅春露瞧着兄姐面上变幻不定的神色,胳膊紧了紧,男童被母亲搂的不舒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傅春露微微着慌,低声哄道,“保儿不哭,保儿不哭,阿娘在这儿啊!”

孙沛恩坐在一旁,冷眼瞧着傅家家事,此时瞧着傅春露母子凄凉境况,眸中露出一丝同情之色,劝道,“祈弟,露娘表妹一介弱女子带着一个孩子,若是你们不肯管她,怕是在外头活不过多久。平城至范阳跋山涉水,一个女子携着儿子走过来,定来是吃了很大的苦。她若不是在平城实在待不下去了,何苦要吃这么大的苦头回来?说到底,她是你妹妹,你总不能眼睁睁瞧着她送了命去吧?”

傅明祈思虑良久,终究是叹道,“大表兄说的是。至于母亲面前,”露出一丝苦笑,“我和妹妹就尽量解释吧!”

一轮红日自东方升起,光芒万丈,长安城矗立在龙首高原之上,尽显大周繁华气象。北侧宫城之中,两仪殿金碧辉煌,姬泽立在殿中书架之前,负手沉吟。半年时光过去,年轻的帝王身上增添了一丝冷硬气质,犹如一柄宝剑粹了火,重剑藏锋,愈显威势。

谢弼随着内侍脚步走入殿中,望着天子背影,跪了下去,诚心诚意拜道,“微臣谢弼叩见圣人。圣人金安。”

姬泽点了点头,“你到了!”

他面前的墙壁上,张挂的是一张大型羊皮舆图,其上用异色笔墨绘制大周各势兵力对峙分布,“你可知朕今日宣你入宫有何用意?”

谢弼心中心绪浮动,拱手道,“微臣不知。”

姬泽伸手指着舆图上孙炅所在范阳之地,“孙贼蒙周廷之恩,成长至河北巨擘,却有意与大周对侍,若大周容忍下去,怕是其余边镇瞧着如此尽皆效仿,长此以往,大周仅余腹心之地,国将不国,朕也实没有脸面去地下见姬氏列祖列宗了!朕有意对孙贼用兵已久。契丹为孙氏羽翼,列于河北之侧,族人强悍善战。若双方开战,契丹驰兵援之,实不利于大周,朕有意先将其剪除了去!”

谢弼闻声伶俐拜了下去,恭敬道,“臣愿为圣人效犬马之劳。”

姬泽面上闪过一丝欣赏之意,“契丹新主为孙炅扶持所立,因此信服孙贼,朕却不信,契丹如今当真就被他整合成一块铁板,若能巧而用计,分而划之,使契丹无力对周廷出战,便算是斩掉了河北的一只臂膀。谢弼,你熟读军法,近年来沉寂,想来多有积蕴,朕有意遣你前去行此事,你可敢应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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