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名化将身体挺得笔直,拱手道:“不敢!”
他一直以刻板、一丝不苟的形象示人,在这县衙里,这种方法自有其好处。至少袁化就很信任他,虽然知道他主持征收秋赋之事存在各种弊端,但那也是刘名化“一丝不苟”地遵循了以前征粮的惯例。
此刻贾放似乎也对他这种态度非常满意。
只听贾放开口道:“监国太子发了话,允许武元县截留一部分秋赋,留在县中,作为本县各位县吏的薪俸。但是本县需要运到永安州的秋赋粮食,不能少于去年。”
刘名化一听,当即做出一副凝神思索的模样,其实他心里暗笑:早已想到这一点了。县尊袁化当日曾经夸下海口,说是要让所有县吏都能堂堂正正地领取薪俸,但是朝中未必会批,即便批下来,估计也只是让武元县自行解决。
果然,这是让武元县自己想办法解决。
听到这里,刘名化一个字也没多说,只是继续一板一眼地向贾放一拱手,道:“请贾大人示下。”
贾放便拿了一张纸出来,上面写着一个总字数:“我和县尊大人一起计算了所有吏员理应得到的薪俸,这是一年的数字,要从今年的粮赋里截留出来,留在武元县的。”
刘名化本就是个精明的人,看到这个数字,飞快地除了一下县中吏员的人数,便觉得这个金额相当的公道。
他心中暗喜,表面上依旧一板一眼地问:“今年的秋赋如何征收,请大人发话。”
贾放便盯着他,慢慢地开口:“将今年的‘粮耗’和‘淋尖踢斛’,都留在武元,便差不多了。”
刘名化听见贾放亲口说出“粮耗”与“淋尖踢斛”的时候,已经彻底惊了。他实在是没想到,贾放这么年轻,又是朝廷派下南边来的大员,怎么竟懂得这些。
“粮耗”,和“火耗”是差不多的意思,就是在征粮的过程中,先预估一部分损耗,武元这里的粮耗大约有一成五,这就意味着百姓原本要交一石粮的,现在就要再交上一斗半才能合格。
而“淋尖踢斛”,就更加神奇了。这是指百姓缴粮的时候,会把粮食倒进一个很大的容器之中衡量体积。米粮倒入斛中,难免会冒出一个圆锥形的尖。而官吏们见到这“堆尖”形成,便会奋力上前一踢,一脚下去,堆尖消失,粮平齐于斛中,原本的“堆尖”则全部散落在地,成了征粮过程中的“自然损耗”。
一听到这儿,刘名化心惊固然心惊,这心底也渐渐有一股子无明之火,腾腾地蹿上来——这算啥?
这征粮过程之中,原本就是归属于他们这些征粮吏员的灰色收入,到了贾放这里,竟然摇身一变,就要转变成为官府光明正大颁发于他们的俸禄?
所以他们额外的钱一文未得,好不容易“淋尖踢斛”得来的那一点点收入,竟然还要和县里那么多人一起平分?
这就是县尊大人口口声声的“以薪养廉”?
刘名化竭尽全力忍下了心里的怒火,一张脸依旧是平静如水面,缺乏表情,只向贾放又拱了拱手,示意他已经知道了。但是在和族中各位族老商议之前,刘名化不打算发表任何接受或是反对的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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