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繁铭啊,你不厚道!”
“我怎么了?”李繁铭背着大兔子,一边走一边道。
大兔子趴在李繁铭的背上,按时午睡,竟然小声打鼾,两只耳朵轻轻摆动。
“你明明是争楼社的人,却在之前帮着方运喊让聂长举滚出象州,没有你开头,我看聂长举要等数天后才会被千夫所指。”
李繁铭干笑一声,道:“那是情不自禁,下次我会注意,一定会注意。”
一人笑道:“希望张龙象与方虚圣文比的时候,你别情不自禁。”
“虽然张龙象的那首诗过于献媚,我对他好感全消,但还是迫不及待等两人文比。”
“别着急,这种事急不得。且不说文会正式开始要等明月出现,单说张龙象的习惯,两人之间的事就没有完,岂能文比?”姚知府微笑道。
“张鸣州的习惯?何解?”李繁铭好奇看着姚知府。
“你们忘了?张龙象作诗向来喜欢接连不断,当年在文界反击鹿门军,从《一题鹿门军》一直到《四题鹿门军》,据说气得鹿门侯拍桌子大喊有完没完,也不知真假。之后,在鹿门军行军路上,张鸣州每到一地,便舌绽春雷作一首诗词讥讽鹿门军,以致于鹿门侯不得不禁止他作诗,否则的话,他能一路作诗作到两界山。所以我说此事没完。”
李繁铭道:“大人说得很有道理,我这就传书给方运,让他提防!”
姚知府指着李繁铭对众人笑道:“你们看,这个吃里扒外的家伙!”
众人大笑。
方运坐在车里,看完李繁铭的传书,笑了笑,拿出张龙象的官印,打开论榜,开始作诗。
争楼社的人正在拿李繁铭开玩笑,姚知府突然道:“张鸣州又作诗了!名为《登岳阳楼》,怕是已经登上巴陵城的城墙!”
附近的人急忙拿出官印去论榜,论榜最上面就是张龙象的新诗,排在第二的则是那首《观洞庭湖赠庆君》。
昔闻洞庭水,今上岳阳楼。
吴楚东南坼,乾坤日夜浮。
亲朋无一字,老病有孤舟。
戎马关山北,凭轩涕泗流。
李繁铭本来是抱着批判的心态去看这首诗,想帮助方运攻击张龙象,可是看完之后,竟然说不出话来。
其余的启国读书人也被震撼,有人甚至连续诵读数遍,连姚知府都低声读着。
一人道:“姜还是老的辣,姚知府看人看事之准,远在我等之上。张龙象看完洞庭湖,便开始登岳阳楼,现在看来两首诗前后衔接很自然,之前却很难有人猜到。”
“诸位,你们说这首诗,能否镇国?”
“这首诗有鸣州之相,离镇国还有一段距离,不过,却已经稳压上一首《观洞庭湖赠庆君》。历代与洞庭湖岳阳楼有关的诗词,只有方虚圣初到巴陵所作的那首同名的《登岳阳楼》可以与之相提并论。”姚知府如实回答。
“咦?我之前只关注诗句,却忘了题目。既然方虚圣也写过同名诗,张龙象的竞争之意已经显现。”
“我记得方虚圣的那首《登岳阳楼》是:楼观岳阳尽,川迥洞庭开。雁引愁心去,山衔好月来。云间连下榻,天上接行杯。醉后凉风起,吹人舞袖回。”
“两首风格不同,难以比较。方虚圣的诗优美而豁达,美景、美时、美事。张鸣州的这首诗,延续了他一贯的悲愤风格。其实……若是不把这首诗与上一首献媚之诗联系,单论此诗,怕是稍胜方虚圣的那首诗。但若是与上一首联系,似乎有些落了下乘。”
姚知府轻轻点头,道:“我也是如此想,才觉得这首诗难以镇国。不过,我们若不去考虑其余因素,不涉及文会之争和两国之争,这首诗实乃佳诗。李繁铭,你不是很能说么,现在怎么不说了?你说说看。”
第1713章 李繁铭解诗
李繁铭无奈地看着姚知府,道:“姚先生,当年我是听过您的课,但这么多年过去了,您不能一直把我当学堂的学子提问,我已经是进士,不用参与科举了。”
“身为争楼社的一员,你竟然帮方虚圣,我提问你一次怎么了?”姚知府微笑道。
“是啊!快说!你是方虚圣的好友,评价张龙象的诗才有趣。”
“是极!是极!”
李繁铭看所有人都起哄,只得道:“好好好,我说还不行吗?”
众人微笑看着李繁铭。
“首联的两句‘昔闻洞庭水,今上岳阳楼’,本身并无特别之处,但若纵观全诗,却会发现,今昔之间,有淡淡的释怀,好似了结一个心愿。另外,这里洞庭湖与岳阳楼,与‘秦时明月汉时关’一样,应该解释为:昔日听说过洞庭湖与岳阳楼,今日终于抵达,两者是一体,而非孤立。”
众人轻轻点头。
“其实张龙象的上一首已经把洞庭湖写得非常壮阔。八月湖水平,涵虚混太清。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这四句,让洞庭湖变成无边无尽,波浪起伏,甚至有吞没岳阳城之势,写成海一般壮观。”
“但是,颔联的两句‘吴楚东南坼,乾坤日夜浮’,更胜前一首,令在下折服。这两句写,登楼远望,洞庭湖浩大到分割吴楚两地,湖水宽广,仿佛天地日月都漂浮在水中。若是稍加引申,可以说这日升月落仿佛都在洞庭湖中进行,如此气势磅礴的诗句,实乃罕见,前一首远远不能比。若前一首是把洞庭湖写成海,那这一首便把洞庭湖写成独立的一界,孕育日月。正是看到这两句,在下久久不语,不得不称赞,论气势恢宏,张龙象丝毫不逊于方运,而且,张龙象的诗词,似乎比方运的更厚重一些。”
“说的好!”姚知府首先赞扬,其余启国读书人也纷纷附和。
附近不仅有启国读书人,还有其他国家的读书人,听到李繁铭如此说,都心生感慨,方运的好友们如此胸襟广阔,对方运的对手不吝赞美之词,想必方运也同样值得结交。
李繁铭话锋一转,道:“不过,张龙象毕竟并非无所不能,也并非十全十美。他的诗词我都读过,情入诗中,情景交融是他的特点和优势不假,但他似乎受十年牢狱之苦过重,至今难以完全释怀。比如《春望》的‘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的伤悲,‘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的遗憾,‘一寸丹心图报国,两行清泪为思亲’的思念,‘看花满眼泪,不共楚王言’的怨恨,‘忍看朋辈成新鬼,怒向刀丛觅小诗’的愤恨,诸如此类不胜枚举。当此类诗词过多,情重于景,甚至重于诗,未免有些喧宾夺主。他的才华,过多抒发心中的感情,格局与胸怀较之方虚圣,似乎还差一线。”
“此种观点很新鲜,妙!”姚知府笑道,其余读书人露出深思之色。
李繁铭补充道:“当然,这是他的不幸,也是他的幸运,若没有十年牢狱之灾,他未必能写出这种情感充沛溢于纸面的佳诗。我们也不能因为他诗词的个人感情太过强烈,破坏了诗词的整体而指责他。诗词若有血脉的话,那这种情感四溢,便是他诗词血脉中难以分离的部分,我们可以不喜欢,但不能将其完全否定。”
附近的读书人纷纷称是。
“至于后面四句,论对诗词的价值,明显不如前四句,但对他本人来说,却远远重于前四句。换成你我是张龙象,洞庭湖如此辽阔,岳阳楼那般壮观,又有何用?来到圣元大陆,与亲朋好友的联系不畅,刚到此地水土不服,又要文比,只有孤舟陪伴。想起北方以及人族各地的战事,发现自己并没有能力阻止,也只能倚着楼上的栏杆为人族受难百姓与大好河山哭泣。这诗若是独立解读,便是如此,若是与前诗联系,便不好说了。”
“不好说也要说,继续!”姚知府笑眯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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