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夜来得早,我想抢在下班高峰期前到达约定地点,鞋都没换。偏偏所有事情都赶在一起,快递突然这时打电话来叫我去取:“是一位程小姐送来剪裁的衣物,需要检查有无瑕疵后签字。”
我这才想起,程穗晚从美国回来时,给我带了一条连衣裙。但腰身的地方不合适,她说什么时候送去修修,没想,她还记得。
盛杉睡了一个回笼觉,刚起床闲得无事,听见对话说帮我去取。趁她伸懒腰之际,我跳过去要在她脸颊吧唧一口,被她嫌弃地推开。
“得得,我不要这种虚幻的东西,回来给我带甜品。”
“我的吻那么甜!哼!”
她倚着门,被我佯装傲娇、张牙舞爪的样子逗笑:“真是搞不懂,叶慎寻居然能忍受你这副傻样。”我帅气地摔门,留她一个背影。
如果,我知,那是我最后一次在这姑娘的脸上见到笑容。我一定,一定留下来,将所有不为人知的傻子面都展现给她看。为此,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只求她的余生灿烂。就算未来所有的蓝天都将葬给大海。所有的永夜,再迎不来全白。
在校门等车,竟遇见叶慎寻。他来给我送礼服,怕我在婚礼上丢人现眼。
听说我要见周印,他大发慈悲地送我过去,到了地点却八卦兮兮不肯走,非要坐在隔壁饮茶,美其名曰“两个人之间不该有秘密,要坦诚相见”。
此时的周印还有心情开玩笑,嗅着茶香淡淡问他:“坦诚还是袒裎?”叶慎寻二郎腿一跷,问我:“你想要哪种?”我翻了个白眼:“我想要刀。”
言归正传后,对面的人从桌面推过一只小锦盒。我打开看,是枚玉佛,色泽通透,水特别好,被一根红线攒着。
“她的东西,早该物归原主。”
据说这枚玉佛盛杉从小戴到大,几乎无病无灾。后来周印在高速上差些出车祸,她将玉佛摘下,坚持挂上了他的脖子。起初周印不肯戴,后来不敢戴,只能悄悄放在随身钱包。不过,这好歹是盛杉奶奶去世前给她求的,既然余生,他再没资格护她周全,就让它来。
我心有戚戚地接过,明明两根手指就能拈起来的物件,摊在手里如有千斤:“就算你还给她,她应该也不会再佩戴。”
周印笑了一笑,语气笃定:“她会。”
从她默默接受自己另娶他人的时刻起,他就知道,那个总喜欢跟在他背后转悠的、任性的姑娘,已在不知不觉间长大了。她清楚他的立场,了解他的苦衷,也原谅他的选择。
与此同时,城市那头。
“送快递的?”
“对,您是收件人……程、程改改?”
盛杉满不在乎地点头:“给我吧。”
刚压下来的天妖风阵阵,有大雨过境的迹象,专门取快递的林荫道此时无多余人经过。女孩签完字,满不在乎往回走,至小道中央,头顶的视线忽更暗,鼻端嗅到浓重的甲醇味,未有所反应,眼皮已阖上。
城市这头的我,还试图帮盛杉挽回点什么,手机铃声突然大作,来电显示,是魏光阴。
经年过境,我都始终对那个瞬间记忆犹新。服务员推门而入时毕恭毕敬的神色,叶慎寻悠闲看报纸的表情,周印强迫自己轻松应对离别的克制,和空气净化器吹出的那缕风。一切平静得不像样,只为迎接暴风雨来临。
电话那头的人压着嗓子:“你赶紧回来。盛杉出事了。”
他的声线沉重,重得不像我认识的那个镇定少年。我耳边嗡嗡一阵,瞳孔放大,腾地起身就往外跑。
不明所以的叶慎寻差些没追上,周印眉头一皱,似乎有了什么预感,也跟着出门追我而来。
那天回去的路上下了雨。而滨城的风,也从未如那刻般,势头劲得好似要割裂人的脸庞,比起寒冬过之无不及。眼中风景倒退,心底的慌张一寸寸从脚跟往上爬,裹得我无法喘息。只见身后黑不溜秋道路上,周印的车飘了又飘。可无论他怎么冲,这条暗无天日的路,仿佛怎么也走不完了。
第13章 我宁愿那个人,是我
学校公寓。
我们赶到,现场除了盛杉还有三个人。魏光阴、萧何,以及许久未见的刘大壮。我将探寻的目光投向魏光阴,他黑色眸子闪了闪,启开的唇又闭上,最终竟避开我的视线。
盛杉的房间门难得地紧闭着,我带头推开,里面没开灯,只有客厅的余光透过去,但她仿佛这点光都不适应,缩在床头用手遮眼。
借着那点亮和她侧头的瞬间,我窥见她脖子和下巴处的瘀伤和淤青。以及她细长胳膊上,空荡荡挂着的,属于魏光阴的外套。
客厅气氛的凝重,足够让我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忍不住往后踉跄几步。叶慎寻将我扶助,我惊慌失措推开他,伸手就要去摁灯,却被一直默默观察一切的周印打落手。他身影一闪,只听砰的一声,盛杉的房间门重新甩上。
此时的我大脑一片空白,魏光阴走近,向我解释来龙去脉。
“取快递回公寓的途中,被人下了药。来者针对的似乎是你,无意间经过,撞见盛杉点头说自己叫程改改,所以……”
原来当日,萧何将我和刘维绝交的事情告诉了魏光阴,希望他作为中间人帮忙和解。三人约好南校门碰面,来公寓找我的路上,却撞见两个鬼鬼祟祟戴着帽子与口罩的青年。
魏光阴的观察力从来敏锐,加上怪异的直觉,使得他眼神稍稍停留了几秒。就在那几秒间,其中一青年的脖子被什么东西硌住,往后一摸,是枚发夹,粗鲁地扔在地上。那只发夹,他与萧何再熟悉不过。正是我生日那天,萧何送我的礼物。
他说过,全世界只有一对。而我和盛杉的东西基本共用,她兴许为方便出门,顺手拿了别刘海。
因了水晶发卡的出现,魏光阴下意识叫停对方,两人见势不对,拔腿就跑。萧何与刘大壮分别追上两人,被萧何摁住的那个立马就招:“有人指使我们的!饶了我!”
刘大壮脑子不好,扯着手里的人往回走,还不明白具体发生了什么。是萧何注意到手下男子匆忙之间没拉上的拉链,顿时恍然大悟,将其一顿暴打。后来,他们带着魏光阴等人,找到了盛杉。
“你不知道!这鬼天气,又黑,我们还真以为是你!大家都……”
“刘维!”
魏光阴看出我的脸色已接近青白,示意他别再往下说。因为他比谁都明白,我宁愿现在躺房间里的人,是我。
全场寂静,不知过了多久,盛杉房间的门从里面打开,露出周印那张辩不出情绪的轮廓。他盯着我,语气成冰,却被强大的意志力压下怒火,吩咐我进去。
“她需要清理。”
我像个扯线木偶,他说什么应什么,脚跟脚进去,翻出简单的t恤递给周印,看他套上盛杉的脖子。而那从来都虎虎生风的女孩,此刻如一两岁的幼儿,双眼失焦,任人摆布。
混乱的现场,我强迫自己冷静,跑去洗手间,端来手帕和水,忐忑地为盛杉擦脸和身体。渐渐,我发现,她身上的擦伤,远比我初初看见的还要多,包括许多私密地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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