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学里一向最注重礼仪的朱夫子说道,“办事去了?有什么事非要在此时去办?明知今天是比试书画的日子,还让这么多的夫子和学子在这里等着他一人,好个不知礼数的小子!身为读书人当纳百川,容学问,立德行,善人品,先学会做人再谈其他,我看庄夫子还是好好教教你这个弟子的礼数吧!”
庄夫子闻言立马做出怒不可遏的样子,“哎!朱夫子所言极是!不过你也知道我这弟子来自乡下,拜我为师还没到两天就与人约定了这场比试,当初我知道此事后狠狠的说了他一番,你说他一个乡下的小子只于去年在他们那个地方书院进学了两个月而已,不过是侥幸在县试中取得了第一,就如此不知天高地厚的与人约定比试一事,你说我能不生气嘛!”
庄夫子明面责骂实则将王家和的情况三言两语的公之于众,若是王家和于书画比试上输了也是理所应当,毕竟他只在去年进学了两个月,哪能比得过在府学进学好几年的程钟铭一伙人?输了也没什么丢脸的。
一旁的周夫子闻言问道,“这我倒是不曾听你说过,不过你那弟子只进学两个月就能夺得县案首之名,看来是个天赋出众的孩子!不过他怎么只进学两个月啊?”
庄夫子一脸感叹,“哎!我这弟子也是个苦命的孩子,家里只有一个年老的祖父和一个年幼的妹妹,父母俱都早逝又是出身农户,为了不拖累家里,他在书院认识了大部分的字后就主动退了学,只在家里做学问,想来能在一年之内就在县试中夺得第一,他必定在书本上费心不少啊!”
庄夫子把王家和塑造成了一个苦命懂事既有天赋又肯用功的农家子,不停的在众人面前为他说好话,想让其他夫子对王家和留下好印象,说不定待会儿评判王家和的行书时能偏向一二。
周夫子说道,“怪不得你愿把他收归门下,当初我就猜到他必定是个天赋出众的孩子,你还不肯承认!”
庄夫子一脸有苦难言的表情,“哎!木秀于林风必吹之,我本不想把这些事说出去以免影响他接下来的府试,但如今这个情况我不得不为他辩驳一二了!”
庄夫子又对着朱夫子说道,“我这弟子来府学才十来天的时间,虽说明知这次的书画比试必输无疑,但他仍努力的请教书画上的学问,不愿轻言放弃!这么短的时间他哪还有心思去做其他的事情,原本他就是个乡下孩子又没有夫子的教导,于礼数上欠缺一二也是情有可原!”
朱夫子得知这个内情后心中也没一开始那么生气了,“你这弟子也是可怜!不过如今他既然已经是你的弟子,你这个当老师的可要好好教导,千万别让这块璞玉蒙尘!”
庄夫子闻言点头说,“这点你放心!以后我定会好好教导他的!其实我本想在收他为徒后就教导他这些礼数之事,但没想到他偏要与在府学进学好些年的学子比试书画,我后来劝他即使输了也是人之常情,无需过于纠结此事,毕竟他才刚到府学我也没来得及教导他,哪能就如此草率的与人比试?可他便不听还说若是不答应比试难免会连累了我这个老师。”
说到这里庄夫子故意长叹一声,“哎!我也是对他没辙了!毕竟他还小,性子冲动些也是正常,而且我想着等这次比试过后也好让他得到些教训,明白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也免得他以后再行这种不自量力之事!”
庄夫子不着痕迹的给程钟铭等人挖了一个坑,王家和刚拜师什么还没来得及学,若是输了也没什么可丢人的,反倒是程钟铭等人,他们在府学已经进学好几年了,赢了的话自是理所应当,而且他们仗着多学几年的知识就欺负人家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孩子,说出去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若是程钟铭他们输了,那可真就丢人丢到蛮族去了。
朱夫子与在场的其他夫子都知道当初膳堂所发生的事情,自然不会觉得比试一事是王家和的过错,这哪是那孩子自己要去比试?分明是被人明面逼迫暗地威胁不得不答应此事,想到这里,他们对那镇定自若的程钟铭印象更差了。
刚才夫子们说话的时候并没有故意压低声音,所以在场离夫子比较近的学子都知道他们说了什么,程钟铭面上淡定自若,实际上只要看他摆放毛笔时不禁用力的手就知道他的内心并不如表面这么平静。
程钟铭当然知道庄夫子的话对他有什么影响,但他却只能默默的听着不能当场辩驳,毕竟那是夫子之间的谈话,作为学子轻易打断甚至辩驳都是一种十分不礼貌的行为,他已经在府学进学好几年了,该学的礼数也都学过,可不能像王家和那样以拜师时日尚短还没来得及学礼为由搪塞过去。
想到这里程钟铭心中越发的愤恨了,凭什么那小子就这样好运,不但夺得县案首还拜了庄夫子为师,这么大的福气就那农家小子他能受得起吗?这次一定要狠狠的把那小子踩在脚下!听刚才庄夫子所言,那小子不久之后就要参加府试,最好能趁这个机会将他打击得一蹶不振无心向学,若是能让他在府试上出了什么意外,看庄夫子还有什么理由说他天赋出众!
王家和可不知道由于他迟迟没有出现引得众人议论纷纷,他如今正带着刚刚拿到手的画笔往清风阁赶呢!说来也是他考虑不周,这十天来他的主要精力都用于记忆和领悟那三本书上了,虽说每天也会学习书画知识但也没有太过放在心上。
当初答应比试的时候他就自认为不会输,自然不会舍本逐末的把心思全然放在书画上面,退一万步说,就算他技不如人输了比试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又不是那种会因为流言蜚语就羞愧的无地自容的人,而且他也十分认同当初老师的话,书画只是小道,只要于科举一途上闯出名堂出来其他的都是浮云。
因为王家和的不上心,这就导致了他昨天才想起来既然这个年代没有碳笔画那肯定也没有碳笔,这就意味着他必须想法子在书画比试之前找到类似于碳笔的绘画工具或者让人制作一只碳笔,不然没有工具他就无法在比试的时候作画,总不能真让他拿着一根烧焦了的柴火去作画吧。
王家和先去定制了画板,这个东西十分简单当天就可以取货,接下来就是画笔了,谁知他找了大半天去了好几个兖州府有名的墨斋都没有找到类似的笔,他只能去拜托墨斋的掌柜制作几只碳笔,当他说出对碳笔的要求后那掌柜的说最快也要三天才能制好,可是第二天就是书画比试的日子了,等掌柜的制好碳笔后估计黄花菜都凉了。
跑了好几家都是差不多的回复,王家和满心无奈,他只能退而求其次的让掌柜的帮他制作几只木炭条,木炭条质地松脆多孔隙,远不如碳笔用的顺手,但是在画大幅的作品时,黑白明晰,由浓到淡,可以画出丰富的层次,便于尽快地涂出大面积的调子,又可以勾勒出各种不同的线条,进行深入刻画,既然来不及制作碳笔,木炭条就成了王家和最好的选择。
由于王家和所需的木炭条要软硬不一,分为极软、软、不软不硬这三种,又因为对这古代煅烧技术的不了解,王家和要求每种木炭条至少要制作五支,再加上木炭条需要将柳木条放进密封的容器中燃烧,第一次制作所费的时间必定不少,所以就决定先交定金再于第二天去墨斋取货。
等到第二天取货的时候又出了变故,三种木炭条其余两种还将就,但那极软的木炭条使用的时候即使是用很小的力度也连续折断了三支,所以王家和要求重新烧制极软的木炭条,实验了两遍才勉强满意,这才耽搁了回程的时间。
快到辰时四刻的时候王家和带着大大小小的物件终于赶了过来,这让庄夫子为他松了一口气,倒不是担心王家和会临阵脱逃,作为他的老师当初在宜山县又亲眼看过这个弟子是怎么应对王佳瑾和范家父母所带来的麻烦,对王家和行事作风的了解即便不是十成十也至少有七八成了,以这弟子的性子可不会因为惧怕就不守约定。
庄夫子担心的是王家和路上有事耽搁错过了书画比试而被府学的学子看不起,若是在书画比试上输了,还能说他进学时间太短还没来得及接触这些,但若是他没有来赴约就无论如何也圆不过去了,别人必定会觉得他胆小怕事不守约定,君子一言许人,千金不易,一个人一旦失信那这个人的品性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到了那时即使庄夫子嘴上说出朵花来,估计府学的夫子和学子也不会信了。
王家和到场后见这么多的夫子和学子都在等着他一人,连忙上前作揖赔罪道,“学生王家和拜见各位夫子,学生珊珊来迟,有劳各位夫子和众位同窗久等,此乃学生之过,乞蒙见恕!”
其实王家和也挺委屈的,你说他容易吗?拜个师还能出这么多事,还被别人赶鸭子上架去参加这什劳子书画比试,为了能找到合适的画笔跑断了腿都寻不着踪迹,退而求其次的定制了木炭条结果还出了纰漏,如今耽搁了时间还要当众赔礼道歉,心里都快泪流成河了!
负责主持此次书画比试的周夫子道,“好了!你也别再赔罪了!既然到了,我们就不要再耽搁时间了,这就开始吧!”
随着周夫子话音落下,众人期待已久的书画交友会终于拉开了帷幕。
95.第95章
书画比试的第一个流程是品鉴,由夫子共同选出两幅书法和两幅古画,由学子双方分别品鉴,这一流程主要是看学子对书画作品的了解程度。
品鉴书画也是有讲究的,不能单说好看就行,好看二字并不是评价书画作品的标准,甚至从某方面来说这两个字有轻佻之嫌,一旦一个人在品鉴书画的时候轻言好看二字,其他人就会知道此人并不太了解品鉴的规矩,甚至会明言讥讽嘲笑。
品鉴书法时,首先要清楚这是哪种字体,谁人所作,然后从章法、结体、用笔三方面来谈对于作品的看法即可,比如现在所看的第一幅书法作品,王家和一眼就瞧出这是东虞书法大家赵如笙的作品,赵如笙擅长楷书,他的书法结体遒劲,字字严谨一丝不苟,以其独有的瘦劲而闻名于世,所写楷书,体势劲媚,骨力道健,远超前人,所以他的字体也被称为“赵体”。
周夫子见王家和与程钟铭等人都看完了这幅书法作品后问道,“你们谁先来品鉴这幅书法?”
程钟铭不等王家和说话便抢先说道,“王同窗初到府学不久,肯定未曾见过以往书画会的盛况,若是让他先行品鉴难免会有不到之处,学生不才愿抛砖引玉,也好让王同窗在品鉴之时能有更高深的论见。”
王家和听了这话差点破口大骂!你他娘的!你想品鉴楷书你直说就是了!把我扯进来干嘛?这不就是拿我当挡箭牌还顺便给我挖坑嘛!别以为我没看过以往的书画比试我就真的什么也不知道!真欺负我是乡下来的没见识是吧!
根据记载,以往品鉴的书画肯定是两种不同的类型,也就是说这第一幅书法是楷书,那么第二幅书法肯定是除楷书之外的字体,程钟铭一向擅长楷书,对楷书的了解肯定比其他字体的了解程度更深,而他也必然清楚下一副书法肯定不是楷书,与其品鉴不熟悉的字体不如品鉴一向擅长的楷书。
如今程钟铭不仅要先一步品鉴楷书,还打着担心王家和初来乍到做事不周全的旗号来达到他的目的,还说什么让王家和说出更高深的论见,若是王家和对第二幅书法的品鉴之言显得过于浅薄或是比不上程钟铭的品鉴之语,难免就会下不得台来,这话显然是把王家和架到火上烤的。
王家和明知程钟铭的意图但他却不好当众反对,毕竟在外人看来品鉴书画只是为了考校学子对书画的了解程度,重头戏还是后面的写字作画环节,所以根本无需在谁先品鉴书法这一问题上过于争执,若真是为了此事而争得面红耳赤难免会显得有些急功近利也太过小家子气了,所以王家和只能让程钟铭占得先机。
周夫子见程钟铭提出要先行品鉴之言,为了尊重双方比试的学子他向王家和问道,“程学子想品鉴这第一幅书法,王学子可有什么疑义?”
王家和面带微笑一副翩翩君子的姿态,“君子成人之美,既然程同窗想要品鉴这第一幅书法,那学生就等着程同窗的高见了。”
周夫子见王家和没有反对便让程钟铭说出对第一幅书法作品的看法,程钟铭既然主动要求品鉴心里肯定是有底的,只见他傲然挺胸,侃侃而谈。
“这幅书法乃是楷书,出自东虞书法大家赵如笙之手,这幅作品是他顶峰时期所作,一改东虞肥腴之风,用笔骨力深注爽利快健,以方为主济之以圆,且在蹲锋与铺毫之间显示瘦硬劲挺之线条,在笔画之间,横之长者瘦挺舒展而短者粗壮有力,竖画较之横画为粗,以为主笔求其变化,其撇,长者轻而短者重,其捺必显矫健,其钩、踢、挑必顿后回锋迅出,在结字上正面示人,左右较匀衡纵长取势,且中密外疏,在整体书风上,如辕门列兵,森然环卫,法度森严瘦硬通神,有一种劲媚之美。”
众多夫子见程钟铭意气风发自信昂扬的样子,先前心中对他的成见稍稍有了改观,毕竟不论哪个夫子都喜欢有着真才实学的学子,如今程钟铭的品鉴虽说不是独出己见,但也是持之有故言之成理,所说之言入木三分,可见他对楷书的了解已是熟然于心。
程钟铭见不少夫子脸上都露出了满意的神色,心中越发得意,还在暗地里轻蔑的瞅了王家和一眼,王家和见此不禁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面上却装作没有瞧见程钟铭撇过来的眼神,一片淡定泰然,对付程钟铭这样的小伎俩只要无视他就行了。
果然,程钟铭见王家和未受丝毫影响,不禁感觉自己使尽了全力但却一拳打到了棉花上,心中越发的愤恨了,这小子还真能装!若是夫子明言赞赏我的品鉴之言,看你还能如何这般装模作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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