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宫殿下请看。”跪在世子身后的使臣忽而抽手向后,冷光一闪而白虹惊出,暴起旋身,向着虚空处斜斜一削。而后他又借势后退几步,执剑而舞,剑随身动而剑光密集,身形腾挪之间唯见剑影凌空,虚实交错。
而后使臣将剑势轻轻一收,风停剑止,仿佛刚才的一切皆是幻觉:“大君闻天朝上国素来文武并重,故而献上此礼,不知今日能否指点一二?”
在座众臣有相当一部分都微微变了脸色,这国宴之上诸公衮衮,更有皇亲国戚与内外命妇,入殿之前,刀剑理应早就被卸去,如今一来,更无人能撄其锋芒。
韦后神色不变,这才仔细地打量了一番这名持剑的使臣。这名使臣明显地带着高车人高鼻深目的特点,淡蜜色的肌肤饱满而润泽,举手投足间却是难得的知礼而莫测,瞳孔似能辉映着敕勒川下无垠的碧草蓝天,自是一派姿貌伟岸、高爽迈出的仪态。
凤冠上的珠翠微微摇曳了几下,重归于平静,她阴沉的目光一一扫过席间众臣,却是不语。
大宁国祚传至如今,重文轻武的清谈之风早便大为盛行,兼之九品中正之法多择用少有历练的世家子弟,朝野上下的名将亦是早去了边境戍守,而绣衣使毕竟又上不得国宴的台面,哪有多少能够“指点一二”的人物?
“众卿可有能应邀者?”兴平帝亦是神色凝重地扫视了一番,见众臣皆是沉默,自是难掩失望之色。
“啪”。
这一片之中倏然响起了这样不轻不重的一声,似是是酒杯杯底碰撞在玉案上的声音,却不似寻常人愤怒之时将酒杯砸着放下的响动,而更像是一个拿捏到位的示意。
席间有一名锦衣华服的年轻官员振衣起身,意态轻闲,只是那紫袍金带的装束让人一看便知他身居要职。他向着帝后御座的方向深深一揖,道:“陛下勿忧。”
“秦御史可是有意应邀?”韦后目光一转看向此处,语气之中却是难掩疑惑:御史台的秦江城虽是如今秦氏的青年才俊,但毕竟不过一介文官。
秦江城笑道:“并非如此,只是以臣之见,高车使臣的这番讨教,便是这平朔殿中的侍从也可略展一二。”
“哦?那朕便调出今日殿中的侍卫长,如何?”
“何必如此麻烦?臣便是挑一位侍女,也可应对。”秦江城微微一笑,瞥了一眼那名高车使臣,却只见他仍是神色如常,“请陛下另备一剑便可。”
“既然如此,准奏。”兴平帝似是明白了他的用意,暗暗松了一口气,心中一喜,“还请使团的其他几位暂且入座,虽是点到为止,仍要以免伤及无辜。”
“是。”几人听得兴平帝下旨,各怀心事地应道。
不多时,殿中众臣便见有一侍女自殿门外抱剑趋步上殿,向着帝后的方向遥遥稽首而拜。这侍女身姿高挑,画着寻常的浓艳宫妆,衣着相较于其他侍女更加简练了一些,乍看来并无什么特殊之处。
“既如此,姑娘请吧。”使臣亦是带着几分好奇地上下打量了一番,颇有几分不在意地笑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阁下贵为一国使臣,如今远道而来,婢子不敢造次。”侍女执剑垂首而立,声线却并不是寻查女子的柔美,反倒是略显低沉沙哑,恭敬的话语之中并没有多少情绪起伏。
“那么,得罪了。”话音未落,使臣便暴起掠身向前,白虹剑尖直取对方要害,似乎并未将那侍女太过放在眼中。
却不料那侍女飞速地出剑一格,而后闪身点足向后一掠,收剑至身前,沉默地凝视着使臣的一举一动。
使臣微微一挑眉,似是不曾想到这侍女还有几分机变,顺势挺身挽剑而上,如跗骨之蛆般地再次出剑发难。而那侍女亦是身形极快,步步退却但也全无杂乱之象,只是这样看来,虽能勉力应付,却终究难以有所突破。
在座的众臣一时间只见得剑光缭乱,动若秋水潺潺而静若白露凝霜,每一步的辗转腾挪之间,皆是光华飞转如练,几乎让人不敢逼视。
一番交手过后,两人似乎仍是难舍难分,而使臣不曾注意到的是,侍女的站位已然缓缓地靠近了高车世子所在的案桌席位。她轻巧地避开了对方的又一剑凌厉的攻势,挽了个剑花,而后剑锋走势蓦地一侧,直向高车世子而去,出手之快只在一瞬。
突逢此变,使臣自不会直接出剑去救,他估量了一番侍女的实力,也不及深思,步伐腾挪变幻,在席间众臣所看不清的一个角度一手出剑佯攻,另一手出掌迅速地拍上此刻侍女的要害。
却不料侍女中了这一击之后仍旧攻势如常,这样的结果大出使臣所料,他不得不将佯攻转为实势来阻止侍女的这一剑。然而侍女的剑却只是将将从高车世子眼前一掠,便又急急地向下一掠挑起案桌上的一只精巧玉杯凌空飞起。
侍女也随之退了一步,趁着使臣不及改变剑锋走势之时很有些炫耀意味地飞速一旋身,环佩玲琅之剑尖已稳稳地点在了使臣的眉心,似乎再进一寸,便可令他血溅当场。
此刻殿上俱是一静,唯有方才被凌空挑起的玉杯急速一坠,正被那侍女的另一手轻巧握住,洒出来的几滴琼浆落在剑锋之上,溅作万店玉屑,湮没不见。
高车世子虽是面色如常,但心中早便经历了一番惊涛骇浪,而在座众臣,却少有能够看破方才这博弈之人。
“使臣大人,为两国之谊,婢子先敬一杯。”侍女不着痕迹地微微挑了挑眉,将玉杯之中的酒一饮而尽,而后又依着敬酒之礼向着对方亮出杯底。
“大宁洛都之中的人,果真让我等大开眼界。”使臣倒也不多言,朗笑着弹剑入鞘,将剑交与内侍,而后向着帝后的方向不紧不慢地一行礼,道,“还请陛下与中宫殿下,恕白崧方才的无礼之举。”
“原来是高车白氏部的勇士……”兴平帝悠悠地笑着,似是并未将这一切放在心上,转而吩咐道,“吴内侍,赐酒赐座。”
此后侍女退下,君臣欢宴,自不必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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