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山炉中香火沉沉,在糜丽华贵的屋中升腾起形状变幻莫测的轻烟。
轻纱帐幔微微飘动着,光暗流转之中若隐若现地显出了锦榻上的人形。男人赤着身子沉沉地趴着,似是睡得正酣,而一身绡衣的女人翘着腿正正地坐在男人的腰上,手腕上翻而手中擎着一支玉烟斗,一双玉足玩闹似的勾着床榻之外的轻纱帐。
听得有人敲响房门,她先是不紧不慢地吸了一口烟斗,又微微仰头闲然吐出一个烟圈,这才笑着开口:“进来吧。”
得了她的首肯,门外之人这才小心翼翼地将那房门推开走进来,却正是先前那名向着风茗敬酒的小倌:“萦小姐,人已经被放倒了。”
“确定是真的睡过去了?”花魁的声音娇柔而魅惑,此刻却是透着几分威严,“别小看了她,这可绝不能出什么差错。”
“千真万确,这药数年前由我们改过了配方后,药效一向来得强而快。即便她只是喝了一杯,也足够睡上很久了。”小倌低着头向她说着,末了又征询似的抬眼看了看锦榻的方向,“您看,要我们几个怎么‘款待’这位嫡小姐?”
“我倒是很想会一会她,不过——”花魁说到此处,原本柔媚上扬的语调忽而沉了下来,冷笑道,“带我去看看,先把今晚义父吩咐的正事做得漂亮些。事成之后,这小姑娘怎么处理自然是随你们便。”
“是。”小倌勾了勾嘴角连忙应下,却又看向了被花魁坐在身下的男人,“不过此人又当如何处理?”
花魁嫌恶地瞥了一眼沉睡着的男人,从他身上跳下后反手取过外衣披上:“我给他下了足量的药,不过这些爷可没一个好糊弄的,一会儿我来亲自处理——走吧。”
“是。”
……
自宣阳门城楼上远眺洛阳宫夜景自是一番恢宏景象,然而若是日日相对,便也难免会有生出腻味的时日。对于宣阳门的守卫而言,这样的无趣感便是更为明显了。
夜雨淅淅沥沥地落着,守卫的士兵们大多已四散着去休息,只有箭塔之上的寥寥几名守卫仍旧打着风灯守着这无边的夜色。
寂静的雨夜之中,忽而有一声急促的轻响瞬息而逝。箭塔上守卫的士兵四下张望了一番,终究也并未发现什么异常之处。
“诶我说,刚刚你有没有听到什……”守卫一面对同伴念叨着一面转过身来,后半句话却猝然凝固在了他的喉中。
他的同伴不知何时已经倒在了地上,后心处插着一支利箭。
他的喉结动了动,但不待他发出什么声音,便有一道冷光自下而上划破了雨幕,穿透了他的喉咙。
守卫“嗬嗬”地挣扎了几声,颓然地倒在了同伴的身旁。
淅淅沥沥的雨滴在夜幕之下拉长成细细的银针,又在箭塔火把的映照之下闪着微弱的水光。雨水接二连三地砸落在水坑中溅起四散的水珠,那些飞溅的水珠在暗沉的夜色中划出微弱的一道道银亮线条,又在倏忽之间被锋利的刃切段,抑或是被接踵而来的马蹄重又踏碎到污浊的泥水之中。
城楼上的旗杆颓然折断,那面锦绣的大旗飘摇着如折翼的鸟,重重地坠下。
兴平八年九月二十九日夜,汝南王反。
……
一片漆黑。
风茗神思仍有几分恍惚,她在黑暗之中反复眨了眨眼,这才确定了自己正身处于一间毫不透光的屋中。她又侧耳听了片刻,隐隐地可以察觉到有轻微的绵长而均匀的呼吸声,听起来不止一人。
她尝试着动了动四肢,庆幸的是手脚都不曾被下黑手的人缚住,也早已没有了先前的无力感。然而此刻处境不明,加之屋中的其他人似乎也没有醒来的迹象,风茗索性没有再做什么进一步的动作,而是放缓了呼吸,侧耳听着四下的动静。
屋中是一片诡异的安静,反倒是屋外似乎还能远远地舞乐歌吹之声,由此她也勉强能够断定,眼下自己至少仍旧身处于秦风馆左近。
也不知保持着这样的姿势一动不动地躺了多久,就在风茗几乎要怀疑自己是梦是醒之时,屋中人交叠的轻微呼吸声中,终于有了变化。她听见有人似乎也同样懵懂地醒过来,而后窸窣着开始尝试着起身摸索这间屋子。
“……有人吗?”
那起身摸索之人在屋中磕磕绊绊地走了几步,试探着低声开口。
风茗原本还在犹豫着是否需要去寻求此人的帮助,在她开口之后,却是难掩惊讶地应和了一声:“朝露?”
她绝不会记错,这是不久前刚刚向她传递过秦风馆情报的枕山楼线人,在秦风馆中的花名叫做朝露。
“九小姐?”对方显然也有些吃惊,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这是什么地方?您怎么也在这里?”
“尚且不知。”风茗低低地答了一句,侧耳倾听了片刻,又道,“这屋子里似乎还有其他人。”
“我习过武,为了安全起见,还是我来看一看吧。”那边朝露说罢便似乎站起了身,在屋中小心翼翼地摸索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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