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卿昔年便是因风连山操纵着的雪岭与洛都之人的这番合谋险些丧命,而他于不知情时又投入风城为之效力。
何等的讽刺?
“与我风氏何干?”风连山压抑着心中的不快,“风城的可从没有哪项规矩说要将风氏的利益让位于外人。”
“但父亲似乎也忘了,”风茗稳了稳气息与声调,极力地不流露出她素来对父亲的些许的畏惧,“昔年风盈袖城主立城之初便定下了不可凭借风城之力干预中原政事之规,违者当逐——女儿也不过只是遵照先人之言罢了。”
却不料方才还颇为克制的风连山在听罢最后一句时,猛地站起身来疾步行至风茗身前,抬起手冷冷地指着她的眼睛,高声斥责道:“违者当逐?你以为你是什么人?敢对你的父亲说出这样的话?”
风茗惊愕地看着他面上的愠怒之色,双唇不觉微微地颤抖着,一言不发。
“你跪下!”
她身形不自觉地动了动,最终却只是克制着向后略微退了一步:“父亲……”
风连山目光阴郁地盯着她。
“您偏爱的不是乖巧可爱的茗儿,而是言听计从逆来顺受的傀儡,可女儿并不是。此事原本便……”
这一次她的话甚至还不及说完,便只觉得伴随脸颊上火辣疼痛的,是脑海中一阵嗡嗡乱响。
未能做出半分反应,风茗已被盛怒之下的风连山接连两巴掌打得摔倒在地。这力道比至于此前秦风观的喽啰还要重上许多,她勉力地撑起身子喘息着,吃痛地吐出了一口鲜血。
她不可置信地抬眼看向风连山,睁大的双眼之中是无可掩饰的惊惧。
“当真是长了本事,还学会了顶嘴。”愠怒之下的风连山了无疼惜之意,只是冷笑着,“既然你口口声声说着规矩,那么不如先算一算你忤逆父母、另有私情依照规矩该当如何?”
风茗咬了咬牙,强撑着站起身来开口,心中已明白他意欲何为:“无故忤逆方是逾矩,至于私情,也当是核实之后酌情定论。”
“你倒是很会利用它们狡辩。”风连山冷笑一声,“便暂且认做你并非无故忤逆,也该算过这私情的帐,再说你所谓的‘违者当逐’,你觉得呢?”
“既然父亲已如此认定,”风茗自知无理可说,淡淡地垂下了眼看着自己的裙角,语气漠然,“……但凭父亲决议。”
“怎么?”她这番模样倒是让风连山平添了几分怒意,讥讽道,“你若是觉得不妥,何不如方才一般直言?”
“女儿自认未有如‘私情’般的逾矩之行,只是父亲看来并不相信,女儿又有何话可说?”
风连山不语,一时间两人皆是静默,反倒是听得窗纸轻轻鼓荡,想来是窗外的寒风紧了些。
说话之间,已有侍女依照家法旧例取来了藤鞭,自偏门趋步上前将其奉上,待风连山接过后便侍立在了一旁。
这藤鞭看起来并非随手攀折的枝条,而廷尉寺所主的亦是审谳而不司肉刑,看来风连山一早便对她的这番态度有了准备。
“你仍旧是不打算说什么?”
“父亲却又究竟想要女儿如何?”
“认下你的错处,待事了后随为父回城,少动那些不该有的心思安心成婚。”
她这才醒悟过来,风连山意愿已定,如今不论口中说着怎样冠冕堂皇的缘由,也不过是为灭了她就染指洛都政事一条继续辩论下去的心思。选用“私情”一着,无非是因此种罪名足以令大多贵女抬不起头来。
可笑自己还在尝试着以理相谈。
风茗心中忽而凛凛地一寒:若是他下手如方才一般,自己只怕在回城前都唯有卧病在床,遑论借机去另寻出路。
如今绝不可再徒劳地争辩下去。
电光石火之间想明白了这些,风茗一时也顾不得许多,低下头去缓缓地俯身稽首再拜,斟酌片刻后只是带着些许惊惧敬畏之意地说道:“女儿知错,不敢再犯,还请父亲……高抬贵手。”
风连山似也不曾料到她会这般直白地服软,将那藤鞭掷回侍女手中,冷笑:“为父还当你如今有如何地了得,也不过如此。”
风茗不敢抬头唯恐被他看出什么破绽,仍旧保持着稽首的动作,默然不语。
“为父却不觉得你会如此干脆地认错……”风连山的声音再次幽幽地响起,“跪上两个时辰,好好想一想——你,在这里看好九小姐。”
“是。”
听得一旁的侍女已然恭敬地应下,风茗这才直起身来,仍旧保持着跪地的姿势。
而风连山已然与她错身走出了屋子,一时不知他心绪究竟如何。
她唯有悄无声息地正跪在原地,静心思索起了日后的应对之法,不做他想。
两个时辰听来可怖,风茗却是不甚担忧。先前几日里她均是进食甚少,用在如今这般情状之上虽不是她的本意,倒也勉强能令她免去些痛苦。
风茗心知父亲仅凭城主的身份与权力便能够令自己失去一切对抗的势力筹码,她也唯有去赌这一星半点的血缘之情、赌风连山不屑于处置一个已毫无反抗之力的蝼蚁。
所能求得的不过苟延残喘的时日。
虚弱的脱力感很快地蔓延开来,风茗强撑着保持正跪的动作,但四肢百骸之中的力道很快地遥遥抽离开去。
夹杂着光怪陆离景象的黑暗密密麻麻地铺满了她的视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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