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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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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强势,说的话开始难听,凌笳乐就连“不”都不会说了,只是低着头沉默,不给一点反应,好像现在说的这事和他凌笳乐根本没关系。

就像在那个酒店的厕所里、在那个饭桌上,那些记者、那个投资人,肆无忌惮地说着关于他的下流的话,他都假装没听见。

好像他假装没听见,那些声音就真的不存在;好像他不去看,亭子外的那些眼睛就真的不存在;他明明还端正地坐在那里,却好像已经缩成一团,闭上眼睛、捂住耳朵,恨不得将自己和世界彻底隔绝。

这不叫无动于衷、充耳不闻,这是逆来顺受。

这样的凌笳乐,不是嬉笑着冲沈戈丢樱桃核的那个,不是扬起下巴傲慢地冲沈戈翻了个白眼的那个,不是拿着画笔在太阳底下对着一棵树发呆偷懒的那个,更不是撑着窗台探出大半个身子、用他清澈的双眼眺望远方的那个。

沈戈受不了了,咬着牙冲梁制片低吼:“不能再逼他了!您看看他……您看看他……”他咬牙切齿,克制着心中的暴怒狂吼,求梁制片能好好看看凌笳乐那双眼睛,求他能对凌笳乐心生几点怜悯。

梁制片被他打断,不悦道:“沈戈,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儿,你懂这些东西吗?”

沈戈恨得两眼通红,转头去求王序:“导演!凌笳乐这种状态还怎么拍戏啊?”

可王序只是坐在那里抽烟,一声不吭,不知道心中作何想。

梁制片突然抬脚用力踹了下桌子腿,“我的要求很过分吗!说得好像我是个恶人!沈戈,你自己问问他,他之前那些炒作哪个不比我的要求火爆?我就是让他和他妈妈一起拍个照片而已,有对谁不利吗?明明就是皆大欢喜的事,他能配合他公司去炒新闻,为什么就不能配合剧组做解释?”

他站起身,食指几乎指到凌笳乐的鼻子上,“凌笳乐,剧组亏待你吗?凭你之前的形象谁会你拍戏!你经纪公司狮子大张口,敢要五百万片酬!之后你还拿乔,又让我们添了一百万!你知道闵淮安那样的影帝愿意要多少片酬来演江路吗?——零片酬!零片酬!你这样的演员,光你的片酬就占我们投资预算的——”

“行了啊,什么叫他那样的演员?他是我亲手挑出来的演员,我觉得可以就可以。”王序终于说话了,“老梁,你适可而止。”

梁制片看起来已经快被气得背过气去了,分外不解地看着王序:“王序,咱们合作多少年了,你不是那种只知道谈艺术、不懂外面大小事的那种导演啊,你怎么就、怎么就——”

“行了。”王序站起身,在烟灰缸里捻灭烟头,“我让你带一组镜头走,别再找我主角的麻烦了。他们还没完全入戏呢,你这一搅和又得拖慢节奏。”

王序让梁制片把凌笳乐今天刚拍的那组镜头带走了——留着老气发型的江路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穿着领子支棱棱的白衬衣、浅蓝色的肥大大的牛仔裤、刷得雪白的回力球鞋,走在太阳底下、走在树荫里,一步三踟蹰。

“拿作品说话,比什么回应都有力。”王序这样说道。

这是他的坚持和自信,梁制片和他共事十多年,知道再多说也无益,只丢下一句:“那淮安的人情你自己还,我不管了。”就愤然赶乘当天的飞机离开了南方。

雨还不停呢。

王序说:“我一般不建议这么做,让演员自己的情绪代替人物的情绪。什么方法派、表现派,那些都不对,我就信一个,体验派。”

凌笳乐和沈戈面面相觑。

王序哂笑:“听不懂啊?”

“人生难免有失意,尤其现在这个时代,烦心事儿太多了。我向来都是把电影当成一个桃花源,进了片场,就不用管外面,世界就是这个故事。”

“笳乐,我今天把江路的伤心借给你用一次。”

王序本来是不“跳拍”的,今天为凌笳乐破例,要拍江路从没顶的快感中清醒过后,逃出小宾馆,在回去的路上,他陷入深深的自厌与迷茫中。

这一段本来也不是在雨中,但王序说:“既然老天要下雨,我们也没办法。在雨里哭的桥段确实老,但桥段之所以用得老,还是因为经典。”

凌笳乐从宾馆里奔出来,冲进雨里,摄影师扛着摄像机追在一旁——没有滑轨、没有防抖、没有灯光、没有收音,就靠摄像师肩上的那台摄像机。

他甚至得控制着呼吸的声音,因为凌笳乐跑得太快了,他一路追着,已经累得喘粗气。

凌笳乐突然蹲下身,摄影师一开始没反应过来,拍到凌笳乐前面的空景。但是导演还没喊停,他只得掉转回来,继续从上至下地拍摄凌笳乐蹲在地上抱头痛哭的样子。

不是六月的梅雨那般轻绵,也不是八月的暴雨那般酣畅,雨点不轻不重地打在人身上,不算舒服,衣服湿透了粘住,也很不舒服。

摄影师时不时瞟眼远处的王序,还没喊“停”,他就不能关上摄像机;王序旁边的小李举着伞,另一只手臂上搭着浴巾,也是时不时地看向王序,一只脚已经急得迈出去。但他也不敢乱动,这是片场的规矩、是死令,导演没喊“停”,谁都不能乱动。

沈戈突然抢下小李手中的雨伞和浴巾冲进雨里。

第27章 拉钩

摄影师在镜头里看见另一名主演过来,还以为是在表演,便将镜头再往上调了调,将沈戈也收入画面。

“凌笳乐。”沈戈在凌笳乐身后弯下腰,将浴巾搭在他背上,将伞撑在他头顶。

一个主演喊了另一个主演真实的姓名,摄影师觉得镜头可以停了。

摄影将机器从酸疼的肩膀上取下来,跑去最近的屋檐下躲雨。

“凌笳乐,”沈戈蹲到凌笳乐面前,依旧给他举着伞,“你行不行啊,哭这么猛?让我看看你,眼泪是不是比这雨都多?”

凌笳乐从膝头抬起头来,眼睛、鼻尖、脸蛋都是通红的,整个人像只从里湿到外的蘑菇。

沈戈微微一怔,随即撩起浴巾一角,在他脸上不太温柔地揉了一把,“行了,不哭了。是他们不对,你别让自己难受……那边还有人看着呢——”

两人一起向远处看去,王导那边已经散了,连小李都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凌笳乐重新把头埋进膝头,沈戈拿起浴巾一角给他揉头发。

“沈戈,当聪明人是什么感觉?”凌笳乐突然抬头问他,瓮声瓮气的,几乎被雨声盖过去。

沈戈停下手,不知该如何作答。

“是不是世界对你们来说就特别简单,什么事都特别容易,想干什么都能干成?”他一边这样问着,眼里又涌起一汪水。

沈戈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你也不笨啊,凌笳乐,你一点儿都不笨,你可能就是……还需要稍微再努力一点儿。”

凌笳乐委屈极了:“我怎么不努力了?你凭什么说我不努力?我六岁就进练习室学芭蕾,那会儿你都没出生呢!你不是来安慰我的吗?你凭什么那么说我啊?”

沈戈忙承认错误:“我说错了,你很努力,学芭蕾很辛苦,我知道,我看过那个电影,小孩们小时候压腿的时候都疼哭了。”

凌笳乐低头用浴巾抹了把脸,“我小时候压腿的时候没哭,我天生软,一压就下去,但是我也不是没吃苦!我力量差,就老得练肌肉……”他又擦了把脸,“我跟你说这个干嘛,你什么都不懂。”

“我就是想跟你说,我最讨厌别人说我不努力!我五岁开始学芭蕾,之后每天都是六点起来开始练功,除了几次发烧、一次发水痘、一次骨折,除了这几次例外,我天天六点起来练功,一直练到晚上九点!那时候每天晚上躺床上,都觉得身上每一块肌肉都不是自己的,我这样过了十一年。沈戈,我就问你,你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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