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缙之慢慢低下头,他算是看出来了,云熙郡主今日是摆明白了要寻长公主的不痛快。
方才不顾长公主清誉要派兵全城大肆搜寻的人是她,如今见长公主现身,将国舅爷受伤之事推到长公主身上的还是她,范缙之看着一时沉默的长公主,想了想正欲开口,却被一道声音打断。
“臣能证明。”
陆翊穿过人群,走到亭前,他先对着主位上的沈邵和皇后一礼,接着转身对微愣的永嘉一礼,随后转向何欢:“云熙郡主,臣能证明。”
何欢看着突然出现的陆翊,瞪了瞪眼:“你能证明什么?”
何铎从后轻推了一把何欢,接着转头与身旁的父亲对视一眼,何长钧瞧着前来的陆翊,暗暗眯眸。
“臣能证明国舅爷受伤与长公主殿下无关,”陆翊对着何欢道,接着转向沈邵禀告:“启禀陛下,臣本是宴上醉酒,出来转转,不想迷了路,路过后宅时,正巧撞见贼人潜入府中欲行盗窃之事,国舅爷仗义出手想要捉贼,却因酒醉厉害不幸被贼人所伤,臣一路去追那贼人,追出王府,从始至终,国舅爷与臣都不曾见到长公主。”
陆翊说完,又忽单膝跪地,对沈邵请罪:“臣无能,可惜最终还是教那伤人的小贼跑了,还望陛下恕罪。”
“你…你这是片面之词,说不定你联合长公主一起伤害国舅爷。”何欢闻言一急,不等沈邵说话,先开口道。
“郡主若不信,可等国舅爷醒后,询问国舅爷便知。”陆翊回道,他心知只要白毓辰不是个十足的傻子,便不敢承认今日对永嘉所做之事。
何欢闻言还要开口,被何铎一把拉到身后,何铎对着何欢暗声喝了句住嘴,接着上前一步,对沈邵赔罪道:“陛下恕罪,欢儿年幼无知,她也是担心国舅爷的安危,一时乱了分寸,若有得罪长公主殿下之处,臣先在此替欢儿赔罪了。”
“幸而长公主殿下平安无事,府中原只是闹了个小贼,臣请陛下恩准,臣愿意去捉拿那个胆大包天的贼人,抓回来任凭国舅爷发落。”
永嘉听着何铎所言,暗暗冷笑一声,他这是见何欢再说下去便要露馅,就借着陆翊的话,将计就计,想替何欢寻个替死鬼。
沈邵看着上前请罪的何铎片刻,又将目光落到单膝跪地的陆翊身上,最后望向永嘉,他望着她,唇畔似有弧度:“好,此事便由何卿来处理。”
月升苍穹,天色.欲晚,大王府中的宾客在这场突发的事件尘埃落定于一个小贼身上后,散尽归家。
沈邵带着皇后和尚昏迷的国舅爷一道回宫。
永嘉在回到长公主府不久,便被御前的来人,奉旨接入皇宫。
御门的灯火,在寂静夜里,一如既往的跳跃,永嘉孤身坐在内殿的小榻上,瞧着案上的灯盏出神。
她大抵猜得到沈邵叫她来是为什么,陆翊突然回到大王府是想帮她解围,可落到沈邵眼里…永嘉想着,不禁冷笑,她又想起方才在大王府时,沈邵的一言不发,何欢行事露骨至此,连素不相识的丞相都肯为她说上几句好话,但沈邵呢?
火光闪烁,晃过着眼底发酸,永嘉闭了闭眼,移开目光。
‘吱呀’一声响,寝殿的门被人从外头缓缓推开,永嘉闻声抬首望去,看到那道熟悉的明黄身影,她看着沈邵,看着他一如曾经阴沉的面色,心底却是万分的平静。
沈邵刚命王然派人去将暗下寻人的庞崇召回来,沈邵走到小榻前,垂眸望着静坐的人,她的目光平淡如水,连分毫的委屈都没有。
沈邵看着这般的永嘉,心上蓦然一疼,眼下的血丝隐隐透红,他抬起手,见她眼睫一闪,那下意识的躲闪,将她心底待他的排斥,暴露的一干二净。
沈邵手臂一僵,他缓了片刻,才慢慢落下指尖,轻拨开她额前的碎发,他开口,嗓音带着难寻的喑哑:“就没什么话…想与朕说?”
永嘉感受到沈邵的动作,她听见他的问,长睫轻颤了颤。
与沈邵说什么?说她被何欢下药,险些失身于白毓辰,最后被陆翊所救?
他肯信她吗?便是信了何欢下药害她又如何?他会为了她去动他的舅舅,去动他的表妹,还是会为了她,不顾他与皇后的夫妻情分,惩骂白毓辰?
永嘉想沈邵应该都不会,她如今亦不求讨还公道,她只求保住己身,保住母妃,等着寻到真相,沉冤昭雪的那日。
“陛下想听什么?”永嘉抬眸,对着沈邵扯出一抹笑来。
沈邵捉住永嘉的手腕,将她藏在衣袖下的手露出来,永嘉下意识挣脱躲闪,却被沈邵死死捏住手腕,他展开她白嫩的掌心,那上头横落的伤疤刺得他双目发红,他的嗓音已是一片沙哑:“你骗得过旁人,骗不过朕。”
沈邵已经不记得今日在宫中,听见大王府传来消息,说永嘉参宴失踪时,心上的空,他先是害怕她是不是跑了,可转念想到她不会,沈桓在他手里,她不会不顾及她弟弟的命,可当他想到她不是自己跑掉时,他却更害怕,他怕她被人劫走,被人伤被人害,他倒宁愿是她自己跑了,天涯海角,他总会将她抓回来,却不会伤她。
他先命庞崇带着禁军封了城门,暗下偷偷寻找,又派人去了行宫,去了长公主府,他匆匆赶到大王府,瞧见白毓辰那半死不活的模样,他大抵能猜测到,他恨不能杀了那个畜生。
皇后在旁哭得他心烦,他转身看见大王府一众未散的朝臣,他顾忌着永嘉的清誉,满腔的怒火只能压着,他命人将白毓辰抬到后殿,不能再教人瞧见他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
他原是怀疑白家吃了熊心豹子胆,一家子想寻死,他想过,待遣散了众臣,与白家的账,他要一笔一笔算,他必剁了白毓辰这个畜生,他甚至连废后都想过。
可他坐在前厅,瞧见一句接着一句说话的何欢,渐渐察觉出不对劲。他看着身旁担心不已的皇后,冷静下来想了想白毓辰那个怂货,他不敢,他没那个胆子。
丞相懂他心意,提议暗下寻找永嘉,他早就派了庞崇,正想顺着丞相的话下令,却见她回来了,险些要将他心掏空的人回来了。
她故作镇定,装的若无其事,可他太了解她了,只需一眼,便知她刚刚定受了苦。
她一开口,便露馅了,他早派了人去行宫找她,她根本不曾去过。
他静静听着她与何欢一句又一句的对峙,他听懂了,也猜到了,何欢,又是何欢,这个被何家,被母后惯坏了的何欢。
何欢教她拿证据时,他见她一时说不出话,本想替她开口,在众人面前先将事情糊弄过去,却见陆翊来了。
陆翊说得头头是道,一看便是提早准备过的,他一错不错的看着她俩,将她们神色间暗暗的交流,看的一清二楚。
他想,原是陆翊救了她,他是有怒的,怒的不是旁人,怒的是自己,若他将永嘉周围护的如铜墙铁壁,便不会有今日之事,更不会有陆翊。
他也嫉妒,嫉妒永嘉一定永远念着陆翊的好。
何铎站出来圆场,将所有责任推到一个莫须有的小贼身上,很好,这正是他想要的,他不想当着众人的面,将事情闹大,最后无论他罚谁,永嘉的清誉都会受损。
在场的所有人都不想将事情真相露出来,何家人是心虚,陆翊同样是为了永嘉的名节,他去看她,她也正看着他,她默默的接受了,何铎的一番说辞,和他的宣判,他原想,她一定是委屈的,可他进来时,望见她的第一眼,她却是那样的平静,平静的好似她真的只是去了一趟行宫,而白毓辰被一个入王府盗窃的小贼所伤。
永嘉看着暴露的伤口,她用力的挣扎,终于睁开沈邵的手,她握拳,忍着伤口的疼,将伤口藏起来。
永嘉不明白,何铎的话,与沈邵和何家而言,不是个皆大欢喜的结果吗,他又为何,偏偏要来寻她求证。
“臣没想要骗陛下,臣只是给陛下一个,陛下想要的结果。”
她不哭不闹不委屈不求公道,她自知人微言轻,不奢求他去动那些他亲近,在意的人为她讨说法,她只求好好活着,全家平安,如此都不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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