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
“唉,”公孙衍摇头,“他的这条命白赌了。”
“哦?”昭阳盯过来。
“因为,无论他赌还是不赌,昭将军都会善待襄陵百姓!”
“咦,先生何以知道?”昭阳来劲了。
“魏人失守,襄陵就是楚地,襄陵百姓就是楚人。身为楚国将军,能不善待楚人吗?”
“先生果然是先生。”昭阳起身,拱手,热情地礼让,“先生,请坐!”
“将军忘了,在下是来寻仇的!”公孙衍没有动,反而退后一步。
“哦?”昭阳心头一凛,盯住公孙衍,“是约赌吗?”
“哈哈哈哈,”公孙衍长笑几声,“犀首不是郑克,昭将军若与犀首约赌,怕就没有胜算了!”
“你……”昭阳退到几案后面,声音恢复威严,“赌什么?”
“襄陵!”公孙衍一字一顿。
昭阳手按剑柄:“怎么赌?”
“赌一句话,”公孙衍盯住昭阳,“将军余生,喜也襄陵,丧也襄陵!”
话音落处,公孙衍扫一眼靳尚,一个转身,大踏步走出。
昭阳震惊。
眼见公孙衍就要走到帐门,昭阳低沉的声音传出来:“留步!”
公孙衍站住,但没有回头。
“回答我,怎么个丧?”
“十年之后,将军就知道了!”公孙衍走出帐门,跳上辎车。
帐外一声响鞭,马蹄声嘚嘚远去。
夜幕降下,落于兵营,亦落于监军靳尚的大帐。
此番征伐襄陵,是楚怀王继统之后首次用兵。大楚三户中,时下当政的是昭氏,顶梁的是昭阳。昭阳携灭越之功,逐走张仪,谋得令尹之位,此时正值中天之日。灭越之后,对于楚国大争之地,昭氏与屈氏、景氏分歧较大。昭氏主张争齐,屈氏、景氏始终不放心的却是秦国。
昭氏争齐,目标是泗下之地(下东国),尤其是位居要冲、农商发达的宋国。早在左司马任上,昭阳就觊觎宋地,几番用兵皆被化解。尤其是十年前他做主将攻打宋国,结果寸土未得,反被庞涓咬去陉山,成为他一生的耻辱与疼痛。
此番魏、韩、齐三国大战,庞涓战死,于昭阳堪称天赐良机,因而不顾一切地说服怀王,染指中原。
与父亲熊商一样,怀王熊槐志存高远,抱负巨大,但上位以来仍未有建树。如果真能如昭阳所想拿下襄陵,于他是个鼓舞。襄陵犹如一把利刃横插在大梁与睢阳之间,楚得襄陵,宋偃就会失去魏国,唯有向楚称臣。
然而,所有朝臣中,让怀王不舒心的首推昭阳。可以说,怀王是眼睁睁地看着他窃取张仪灭越之功,看着他以和氏之璧陷害张仪,看着他将张仪逼入秦邦,看着他成为楚国的大敌。正因有此芥蒂,此番用兵时,怀王命他最信任的宠臣靳尚前往监军。昭阳心知肚明,时时处处对靳尚礼让有加,不敢有丝毫怠慢。
将近一更时分,靳尚才从昭阳的大帐回到监军帐中。监军帐很大,与昭阳的中军帐一般规格,守护严密。
郑袖缩在一个角落,抱着她的琴。两名侍卫守在一侧,四只眼睛盯住她,生怕她飞了,或寻短见。
郑袖前面摆着食盘,上面是各种吃的。靳尚一眼看出,里面的东西她一点儿没动。
“你们出去吧。”靳尚吩咐两名侍卫。
两名侍卫走出。
“姑娘,我这帐中没有外人了,”靳尚在主席上坐下,指一下食物,“吃吧,吃饱了好说事情。”
郑袖不动,两只大眼盯住靳尚,如盯一只恶魔。
“我不是昭阳,不会吃你!”靳尚笑笑,竭力缓和气氛。
“说吧,什么事情?”郑袖挤出一句。
“那好,”靳尚盯住她,“我问,你答。”
“问吧。”
“你叫什么名字?”
“郑袖。”
“芳龄?”
“二七。”
“郑克是你亲父,郑爽是你亲兄,还有那位殉身的夫人,是你亲母,是不?”
“是。”
靳尚闭目有顷,睁开,盯住她的琴:“今日凌晨,你弹琴时,我就在你身边,看着你弹。你的琴弹得真好,你是我见过的最不寻常的女人!”
郑袖别过头去。
“郑袖!”靳尚凝视她,声音严肃。
郑袖回过头,迎住他的目光。
“你的面前摆着两条路!”靳尚字字铿锵,“其一,拿出你手中的利刃,像你父母、兄长一样了断自己,就现在。你放心,明日晨起,我会将你殓入棺木,葬在你亲人身边。”
郑袖心里一凛,不由自主地抬起右手。果然是一柄利刃,从早上到现在,被她一直捏在手心里。
“如果不想自裁,就是其二,”靳尚盯牢她,“留下这把刀,记住今日的仇,记它十年,然后,寻个时机,用你手里的尖刃,亲手刃仇,以其血告慰你父母、兄长的在天之灵!”
郑袖两眼大睁,两道强光直射靳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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