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说,亲事商议了好几年,偏偏就定在了这个时候,这个时机多少有些微妙罢了。
阳春是个聪明的,虽然要走了,却并没有落人口实。
恰恰相反,剩下的几日里,她表现的比平日还更恭敬上心,伺候齐茂行时事必躬亲,处处妥帖,临走磕头时,还口口声声的说着少爷奶奶若不嫌弃,等她嫁了人再回来服侍。
当然,到那时候是不是真的回来,谁也不会真的和她追究。
相比起阳春的滴水不漏,另一个大丫鬟金秋的做法,就显得有些粗糙了,阳春刚走,她好好的人就忽然病了,而且“病”得还格外的厉害,只能被接出去慢慢养病。
阳春嫁人,金秋“生病,”再加上清冬被赶,原本的春夏秋冬四个一等丫鬟,一瞬间就只剩下了长夏一枝独秀,名副其实的成了抱节居的管事大姑娘。
但是长夏并不觉得高兴,身为外头买进来,没有任何离开门路的丫鬟,虽然认命安心留下了,但是以往的绵软娇柔,却是再也不见了。
曾经娇嗔多情的细声细气,忽然就变得暴躁起来,满院子的下人们,不论小丫头还是粗使婆子,但凡偷懒犯错叫她瞧见,那就必要招来一顿怒骂,且骂起来的声音清脆,内容别致,有时苏磬音隔着院子都能听着。
也多亏了她原就是姑苏人士,一口吴侬软语,便是骂人也是唱曲儿似的,显得比旁人动听不少,倒也并不觉得心烦。
但是即便如此,长夏能骂的人也是越来越少了。
这从前炙手可热的抱节居,活像是一下子凉成了筛子,短短几天的功夫,八个二等丫鬟里,就只剩下了初月杏月和蒲月三个。
梅月荷月是一对儿姐妹,算最后去的,临去前磕头时,正巧苏磬音也在旁边儿。
当时齐茂行正靠在窗下的竹榻上一口口的喝着药,一身宽松的细布宽袍,头发也只是松松扎着披在背后,和权贵人家里一早起来,闲极无事的闲人公子哥也没什么两样。
但只要瞧见了他腿上那还渗着血色的绷带,便立即会知道绝非如此。
没有哪家的富贵闲人,纨绔公子,需要在这么年纪轻轻的时候,就为着家族前途拼上自个性命的。
两个丫鬟在门外磕头,齐茂行就这么靠在长枕上,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在心上,满面的漫不经心,黑发披散着,越发显出他短短几日便消瘦了不少的面颊与下颌。
见状,苏磬音的好心泛起来,便劝了一句:“府里下人们一直都是这么一副德性,这是打根子上流下来的毛病,你不必在意。”
没错,苏磬音是早见识过这府里的下人有多麻烦难缠的。
三月前她刚刚过门,齐茂行对她的不满冷淡才刚刚露出个苗头时,抱节居里的丫鬟婆子们,便已经试探一般的,对她有意无意的冒犯轻慢。
也亏了她打一开始就留了心,虽然同意了和齐茂行互不干涉,但是与此对等的,她也约好了,不管内里如何,对外她的体面必须要有,最起码不能遭人欺辱了去。
齐茂行这人也算是个明白的,不但当时便答应了,之后在她动怒要教训下人时,也是一句没多问的站在了她这一边。
杀鸡儆猴向来是最有用的,教训过几个下人之后,这抱节居上上下下,不管背后如何议论,当着她的面,说话办事,便是恭恭敬敬,规规矩矩,这才算有了她这几个月的安逸日子。
谁曾想世事难料,竟是这么快就轮到了齐茂行?
“我知道。”
齐茂行开口,面上也露出几分回忆似的的神情,半晌,冷笑点头:“我原本也是见识过的,只是隔得太久,一时竟忘了。”
苏磬音诧异的扭头看过来,一时实在想不出他这个生下来就是唯一的长房嫡出,又是打小就被老太太当作教养着,满府的宝贝疙瘩一般,除了现在,以往什么时候还遇上过别的冷眼嫌弃?
看出了苏磬音的疑惑,齐茂行垂下眸,不知想到了什么,神情低沉了下来:“你该知道,我排行第二,上头,是还有一个庶出兄长的。”
第8章 夫君心酸
听到庶出兄长这四个字,苏磬音就也瞬间想了起来。
当初老太太的手段干脆,除了侯爷齐通这一个亲儿子外,剩下的庶出们,都是一成年便远远打发了出去,因此如今的齐侯府里,并没有什么叔伯兄弟,住着的也就是长发嫡枝这一脉。
上头的老太太不必多提,侯爷齐通虽先后娶过两回太太,子嗣却并不算多。
两位少爷一嫡一庶,齐茂行是正经的原配嫡子,先太太去后,后面的太太李氏生下一位姑娘,名为齐珊,如今还是个不到十岁的半大孩子,府里便混在一处排行,都叫三姑娘。
齐茂行插在中间,排行第二,上头还有一位齐家大爷,名为齐君行。
齐大爷只比齐茂行大了半年,听说两年前便考上了秀才功名,这会儿正在国子监里读书,极少回来。
苏磬音也只是在和齐茂行大婚时,在第二日认亲时混在府里人群里见过一回面,之后就竟是再没见他回来过。
侯府里还未分家的庶出少爷,这么长久的不回来,自然是有些不太寻常的。事实上,因为侯府里这筛子一样的下人,加上有八卦小能手月白的存在,她还当真隐隐听说过不少内情。
齐大爷是妾生子,生母是一位姓木的姨娘。单从身为妾室却能生出庶长子,就知道这位姨娘是十分得宠的。
据说,当初齐候爷原本就钟爱木姨娘的风情,待她到生下庶长子,齐大爷自小聪慧好学,侯爷便对她们母子更是喜爱,虽是妾室庶出,平日离得衣食住行却是处处偏心,连这齐茂行的名字,都是先给长子取了齐君行的大名后,才顺手也跟着起了齐茂行。
木姨娘也因此很是张狂,处处掐尖,甚至生生的把先太太都气倒了好几回,偏偏有侯爷在后撑腰,也是次次都平安无事。
这且罢了,因着这份偏爱,木姨娘便生出了些不该有的心思,她瞧着自个儿子远比齐茂行更得侯爷欢心,又凑巧遇上一向结实的齐茂行得了风寒病倒,一时黑了心,便收买下人,在给齐茂行的汤药里动了手脚。
先太太爱子心切,在给齐茂行喂药前自个先尝了一口,最终齐茂行侥幸没事,一向体弱多病的先太太,却因此一气儿倒下,再也没有起来。
齐茂行至此成了没娘的孩子,这才送到了老太太的房里,一日日长到成人。
妾室谋杀嫡子主母,这放在哪,也是大逆不道的惊天丑事。
老太太原本就厌烦木姨娘的妖妖娆娆,查清内情之后,为了肃清家宅,更是为了给亲家一个交代,先太太的丧事还未办完,便雷厉风行,下令将得宠多年的木姨娘毙在了府里。
至于齐大爷齐君行,虽也是自个的亲孙子,却也是自此恨屋及乌,逼着侯爷将才六七岁的庶长子远远的送去了庄子上。
若按着常理,这摆明了扔在别院的庶出少爷,该是这辈子都回不来,至多成年之后,给个千百两银子打发出去的下场。
可是这齐家大爷却争气,自个在庄子上发愤图强,十四岁便考上了秀才功名。
齐侯爷原本就喜欢读书人,若不然也不会才打小便偏爱会读书长子,听闻这消息之后,又唤醒了他满腔的慈父之情,便又求了老太太,只说着稚子无辜,耽搁了这般才华实在可惜,硬是寻了人,将长子送进了国子监读书。
老太太虽看在儿子的面子上同意接人接回了京,但是到底心疼自小带大的齐茂行,怕他瞧着这半个杀母仇人的庶出哥哥心里不痛快,便在国子监外置了一所宅院叫他住着,直言叫没事不必回来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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