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话与你说,你们是老夫人身边的人,放在五小姐身边我自然是不放心的,过段时间,如果我听到什么风声,你们以后就不用留在五小姐身边了,我自有打算。”柔月她们是老夫人的人,她手里拿着她们的卖身契不假,然而,她们是真心跟着她,还是心里有其他打算,她暂时不予追究,熊大熊二的事情给了她警醒,日日在身边的人都能出卖你,何况原本就不是你身边的?
柔月不想黄氏一眼看穿了她的心思,低下头,浑身颤抖不已。
黄氏懒得理会她,径直进了屋,宁樱看了柔月两眼,老夫人给宁静芸的人,都是容貌不俗的,即使哭着,脸蛋也精致得很,叫人怜惜不已,挥手道,“你回吧,好生照顾五小姐。”
柔月如蒙大赦,又磕了两个响头,起身掉头就走,跪久了,双腿有些发麻,脚步虚浮走了好一段路才正了姿势,望着她的背影,吴妈妈摇头叹息,“五小姐是个聪慧的,她身边的人不是傻子。”
如果黄氏在柔月跟前生气,对宁静芸更失望,下人们见风使舵,宁静芸在落日院的日子估计不好过,不过对宁静芸来说,过过那种日子也好,否则,以为大家都欠了她什么。
宁樱在梧桐院坐了会儿便回了,她开始为薛怡做衣衫,忙得很,送给薛怡的衣衫她用的心思多,不敢毛手毛脚,一针一线比平日要稳重且速度也更慢。
夜幕低垂,宁樱感觉眼睛有些花了,收了手里的针线,上床睡觉,灯刚熄灭,金桂从外边回来一个叫她震惊不已的消息,宁伯瑾在回梧桐院的路上遇着哭得梨花带雨的柔月,一问得知了落日院的事儿,对宁静芸失望不已,宁伯瑾是个怜香惜玉的,看柔月貌美如花便起了心思,和柔月成了事儿,宁樱已经躺下了,又翻身坐了起来,心里疑惑,“父亲回来该是夜里了,怎会遇着柔月?”
金桂心里嗤鼻,看不起柔月狐媚子的做派,小声道,“听说是她去梧桐院的事情被五小姐知道了,五小姐动手打了她两个耳光,半夜跑到小路上哭,自然而然遇着三爷了。”
宁樱上辈子和谭慎衍的一众姨娘打过交道,有些姨娘是她送的,有的则是自己凑上去的,夜黑风高,柔月若是单纯的气不过,怎就凑巧遇着宁伯瑾了?估计早就存了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心思了,宁樱担心黄氏,问道,“我娘可知道了?”
金桂恩了声,实则,不只是黄氏,府里的人都知道了,宁伯瑾风流倜傥又升了官,府里好些丫鬟都生出这种心思,改明日,宁伯瑾该就会向黄氏提出纳柔月为姨娘了,算起来,跟着宁静芸的确不好,苟志身无功名,宁静芸性子阴晴不定,宁伯瑾则好相处得多。
“太太没说什么,倒是老爷知道后,将三爷叫去书房了,听书房守门的丫鬟说,老爷发了一通火,屋里传来三爷的哭声呢。”宁伯瑾性子柔弱,然而被宁国忠训斥哭还是第一次,说起来真是丢脸。
宁樱不知晓还有这事儿,宁国忠做事稳妥,怕是打了宁伯瑾,沉思道,“我知道了,你让院子里的人别乱说。”之前柔月如果生出这个心思说不准就成事了,这个关头,宁国忠不会答应的,宁伯瑾不再是游手好闲的宁三爷,他需要名声,作风不能差了,再夜夜笙歌,荒诞无度,丢脸的是宁府,宁国忠可以宠自己的小儿子,但绝对不是身居要职,被委以重任,象征着宁府脸面的小儿子。
柔月,难逃一死。
和她想得不差,第二天,听说柔月因为误食了厨房杀老鼠的药死了,府里有人惋惜有人事不关己,偌大的宁府,少了一个丫鬟,并没有激起风浪。
宁伯瑾整日去宁国忠的书房,待入了礼部倒没犯什么错,只是人瘦得厉害,从衙门回来倒头就睡,睡醒了去书房继续听宁国忠讲解,回来后和黄氏絮絮叨叨说礼部的事情,言语间尽是惊恐害怕,黄氏在边上听着,也不附和,宁伯瑾自己说得口干舌燥才停下。
期间有宁伯瑾以前的狐朋狗友上门求见,宁国忠做主拦在门外,对方没有法子,留了书信给宁伯瑾,宁伯信知道后心里抱怨宁国忠太过严格,但嘴上却不敢说什么,他那帮朋友无非叫他一起去踏春游玩又或者城里哪儿开了好玩的铺子叫他过去瞧瞧,他每天忙得脚不离地,确实没空闲,饶是如此,却也耐心的回了信,解释了近况,在宁伯瑾的书信中,他的生活怎一个惨字了得。
这些都是宁樱听金桂说的,宁伯瑾的回信被宁国忠见着了,免不了又挨了通训斥,骂得宁伯瑾灰头灰脸,不过这种情形在下人眼中已经是习以为常的事情了。毫无意外,宁国忠撕了信,让宁伯瑾重新写,最后送出去的信上,宁伯瑾抱怨的话全部变成他在礼部如鱼得水,尽职尽忠的正事,信的末尾还告知那群友人,让他们收起玩心,好好报效朝廷,让手里的笔杆子对不起它的用处,用词情真意切,让人不禁潸然泪下。
据说宁伯瑾的友人读了信,立志要发愤图强。真相如何宁樱不知,只清楚,因为这桩事,早朝上皇上开口称赞了宁伯瑾,宁府今年收到的帖子明年比往年多了许多,其中不乏有侯爵府,尚书府送来的各式各样的帖子……
宁伯瑾,名声有了,宁府的地位高了……
日子不紧不慢过着,眼瞅着到了薛怡成亲的日子,薛府给宁府送了帖子,薛怡单独给她送了份,黄氏准备带她去薛府给薛怡添妆,薛府这些日子热闹许多,常有内务府的人进进出出,薛怡的屋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礼盒,宁樱进屋时,薛怡正愁眉不展的和桂嬷嬷说话,见着她,心里一喜,“你可来了,桂嬷嬷说你这两日会来,我以为她骗我的呢,瞧瞧我这屋子,乱糟糟的,你别笑话我。”
宁樱失笑,这两日来府里添妆的人多,薛府请了路老夫人和路夫人帮忙待客,路大人是翰林院大学士,名声显赫,有路老夫人和路夫人在,出不了岔子,她走上前,望着一身红色缎面长裙的薛怡,妖冶的红衬得她气势凌厉,与平日的端庄不太一样,“你穿着这身,倒是和平常不太一样。”
薛怡叹了口气,没有法子,桂嬷嬷绣的,总不能拂了她的一番好意,而且,好事将近,穿鲜艳些喜庆,看宁樱手里捧着一个礼盒,有些大,中间拿丝线捆着,不由得好奇起来,“你也准备送我份礼物?”
走近了,宁樱将盒子放在桌上,向桂嬷嬷颔首后在薛怡对面的四角圈椅上坐下,解释道,“我的情形你也清楚,贵重的东西是没有的,便为你做了两身衣衫和两双鞋,希望你不要嫌弃。”
薛怡惊诧不已,“你自己做的?”虽说女工是每个女子必须要学的,然而府里有针线房,衣服鞋子多是交给针线房,自己绣个手帕之类的,宁樱竟然给她做了两身衣衫,由不得她不觉得奇怪,“拆开让我瞧瞧,你跟着桂嬷嬷学过刺绣,做出来的衣衫肯定好看。”
宁樱羞涩一笑,谦虚道,“我哪敢和桂嬷嬷比,你不嫌弃就好。”
薛怡让桂嬷嬷拿剪刀将其拆开,待看清展开的衣衫后,爱不释手的捧在手里,“真的很好看,你哪儿来的花样子,这两身衣衫我真的喜欢。”
鹅黄色的杭绸上绣满了白色的小花儿,沿着裙摆一圈又一圈,如水波荡漾激起的涟漪,衣服下摆镶了一圈金色,像是水波荡漾的花纹,她喜不自胜,“这么多花儿,花了不少时辰吧。”她看得出来,绣法和她身上穿的这件绣法相同,是蜀绣的绣法,展开另一件,更是叫她微微睁大了眼,便是旁边见多识广的桂嬷嬷都眯起了眼,双面花纹,一面是祥云图案,一面是富贵花开图案,料子薄如蝉翼,细细看,好似有蝴蝶飞舞与花瓣上,她手认真摸了摸,没有什么稀奇之处,不由得问道,“你从哪儿学来的?”
早前的时候父亲带我去外边转了几个铺子,买了两本书,书上边有记载,加之料子合适,想依着书上的法子试试,没想到成功了。
薛怡纳闷,“该是有蝴蝶的吧,怎么细看又没有了?”
宁樱但笑不语,倒是桂嬷嬷在一旁解释道,“蝴蝶不是绣上去的而是本就在的,刺绣之人拿针一针一针挑了料子上的丝线,生成蝴蝶的模样,对吧六小姐。”
“我就知道瞒不住桂嬷嬷,的确如此,挑出来的丝线再拿来在上边刺绣,丝线细软,生成双面绣也不会觉得突兀。”宁樱看薛怡喜欢,不由得欢喜起来,为了做这身衣衫,的确费了些功夫,弄费了一些布匹,好在成功了。
两件衣衫薛怡都喜欢不已,“这两件衣衫我真的很喜欢,你有心了。”
“你喜欢就好。”
桂嬷嬷看二人有话说,轻轻退出了房门,天气乍寒乍暖,连绵的几日小雨过后,今天天气不错,薛怡身边的陪嫁是个能干的,她回了自己屋里。
走廊上,探出半个脑袋的薛墨一直留意着桂嬷嬷的动静,看她拐去了边上的拱门,朝身后挥了挥手,“咱走吧,桂嬷嬷是皇上身边的人,纵然我两关系好,知道你进我姐姐的院子,只怕不会允许。”
薛墨回京十多日了,本以为谭慎衍会找他的麻烦,结果是他想多了,问福昌,才知谭慎衍和宁樱关系好,近水楼台先得月,谭慎衍成竹在胸,连宁伯瑾都升官了,谭慎衍娶宁樱的心思可想而知有多强烈。
谭慎衍往前走了两步,他耳力好,听着屋里传来低低小声,步伐微顿,“算了,不去了,往后有的是机会,咱先行离开吧,别坏了你姐姐的闺名。”
薛墨背对着谭慎衍,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调侃道,“你这会儿知道对我姐姐的名声不好了?那方才一副我欠了你成千上万两银子,不帮你就要还债的神色从何而来?桂嬷嬷走了,你进不进去?”
“不去了,你想进去?”
薛墨摇头,他哪敢主动接近宁樱,那可是谭慎衍心尖上的人,得罪谭慎衍,下场多凄惨看谭富堂就知道了,那可是他亲爹,他下手毫不留情,谭富堂经营积累多年的钱财一文不剩全充了国库不说,手里头的兵权也被夺了,他哪敢招惹宁樱惹他记恨上?
屋檐下的丫鬟见着薛墨,笑着上前施礼,谭慎衍站在墙外,丫鬟不知有外人在,福了福身,道,“宁六小姐来了,正和小姐在屋里说话,少爷有什么要与小姐说的,奴婢代为传话。”
薛墨立即站起身,往前走一步,长身玉立,眉眼如画,声音不复方才对谭慎衍说话那般随意,冷冰冰道,“无事,你忙自己的事儿,我随意走走,别打扰小姐和六小姐叙话。”
丫鬟心知薛墨的脾性,微微点了点头,屈膝缓缓退了回去,薛墨回眸看向不动声色的谭慎衍,方才如果丫鬟往前多走一步就看见谭慎衍了,传出去,对薛怡的名声不好,他倒是不慌不乱,“你不想和六小姐说话,我们便去前院吧,今日朝堂来的人多,路大人和我爹应付不过来。”
谭慎衍身形纹丝不动,靠着墙壁,负手而立,缓缓道,“见不着人,听听声音也不错。”宁樱声音清脆,时而是吴侬软语,时而偷着干脆爽利,他能从她的声音里辨别出她的情绪,最初的时候他也不知自己光是听声音就能描绘出宁樱的神色,宁樱生病,不肯见他,每日他便在隔壁和她说话,隔着一堵墙,她的声音时高时低,常常都是喉咙压抑着咳嗽发出的,也许就是那时候,他便能从她的声音了想象她脸上可能有的表情。
这会,她该是开心的,上辈子她没有待她真心的朋友,这辈子遇着薛怡,她心里铁定比什么都珍惜。
薛墨打量着他神色,上上下下扫了眼,只觉得他眼前的谭慎衍变得陌生起来,谭慎衍面冷心硬,做事雷厉风行,杀伐果决,除了关心老侯爷,其他没人能入他的眼,性子倨傲冷清,如今竟然沦落到听声音解心头的相思苦,只觉得感情这玩意,真是妙不可言,难怪有人为它生为它死的,谭慎衍估计也做得出来。
想到这,薛墨不逼他,四下看了两眼,提醒谭慎衍道,“你小心些,别被府里的丫鬟发现了,我去前院帮忙了。”他没忘记他姓薛,不能像谭慎衍一般什么都丢给薛庆平,要知晓,薛庆平对应付人表现得比他还不耐烦,薛庆平的原话是,有空天南地北的吹牛,不如去药圃种药多救些人。
谭慎衍淡淡恩了声,薛墨往前走两步想到什么又退回来,拍了拍谭慎衍肩膀,“你若那般喜欢,直接娶回家不就成了?六小姐十三岁了,说亲的话外人不会说什么,老侯爷听着这事儿,心里也会欢喜不少。”宫里的太医说老侯爷顶多还有一年的寿命不是说的假话,老侯爷所有的希望都在谭慎衍身上,若走之前谭慎衍把亲事定下,也算了解老侯爷一桩心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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