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搴接下咖啡和三明治,往一旁的茶几一搁,一屁股坐在茶几旁的椅子上,摊开画纸,头也不抬开口:「抓贼。」
「抓贼和画画有关吗?」珍妮张着眼珠问道。
「我想先确认一件事!」
珍妮没有问下去,但脸上的好奇更加浓稠。
「他呀,打算画张通缉专刋…捉贼?!」
尤金语带嘲弄帮着张搴解释。
张搴没回应,握着铅笔,便理首开始在白纸上涂抹。珍妮把咖啡和三明治递给尤金后,在张搴的对面坐下。尤金嚼着三明治,站在张搴旁边,带着几分看戏的表情看着张搴作画。
张搴学过几堂铅笔素描的课程,虽然称不上行家,但画张简单的人像素描倒也没有太大困难。眨眼工夫,几道黑色线条在一片白色画纸上下勾勒出一道道优美弧线。接着张搴又在弧线内部,轻描几下,画出两条曲线;接着张搴把笔尖一横,在曲线上涂抹,加重力道,不一会,两道若水墨般的乌眉浮现在画纸上。
张搴继续在眉毛上头勾勒涂抹,时而停笔思索,时而振笔疾飞,时而像是照顾婴儿般细心呵护,时而化身愤怒的战士在画纸上嘶杀奋战,时而若蜻蜓点水般在白纸轻描淡写,时而如夏日雷雨般在画纸上奔流氾滥。好一会时间过去,白色画纸上霍然跃出了一位乌黑长发有着美丽东方脸孔的年轻女子。
「她是谁呀?!张搴」珍妮探长脖子忍不住发问。
「女鬼。」尤金噘着嘴角,依然没放过嘲笑张搴的机会。
「女鬼?!」珍妮扬高了嗓音,眼神中泛着更多的好奇和疑惑。
「别听尤金胡说。她是个女贼。」张搴头也不抬,继续作画,回道。
珍妮很快便明白了张搴作画的原因。急促问道:「这女贼和这事…理察…有关吗?」
「可能…有关!」张搴的语气不甚确定。
「除非她有分身术。要不,便是双胞胎。再不,肯定…会飞。」尤金摇着头继续啃着他的早餐。
「张搴,你是认为这女贼伤了理察?」
「也许…」张搴依然继续专注着作画。
珍妮转头望着尤金,探询他进一步的解释确认。但尤金却摇头。
「我没见过这女…贼。」
「所以,她是个大盗?」珍妮不敢相信,向来低调的他们竟会成为大盗下手的对象。
又过了一会,张搴的画作终于完成了。他起身,走向病床,在犹在自语的理察面前,摊开画作。
理察继续咕噥咕噥发出低频如蜂群的含混声音,迷濛无神的眼珠注视着眼前黑白交织的画纸。过了几秒鐘,理察如蜂群的咕噥声响逐渐转为低沉微弱,最后几至无声。理察终于停下了自语。
「他止住了。他停止了。」珍妮口气中带着兴奋。
时间在这一刻,彷彿在病房中给冻结停止。除了理察外,其他三人的呼吸喘息几乎也跟着理察的呢喃而止。三人目不转睛,甚至连一丝声响也不敢发出,就是担心惊扰了方从混沌之际返回的理察。静默地隔空观望着病床上理察的反应。
时间一秒一秒地从无声的对峙中逝去,整个房间静默地像是座无声的录音间,死沉地像是午夜里的墓地,有种叫人无法言语无法捉摸的诡异。但就在眾人静观其变,不敢妄动之际…
理察原本涣散失焦的目光,又开始有了变化。他目不转睛的瞳孔在一瞬间闪出一抹惊慌和恐惧。整个脸色片刻间变得惨无血色,像是一头栽进了麵粉堆里,跌进了石灰里。一颗颗斗大的汗球开始从理察的额头冒出,片刻间形成汗水成了一道道巨流从他那惨白如僵尸的脸庞奔流而下。张搴、尤金和珍妮全叫理察的转变给吓呆吓傻了。竟然全忘了动作,三人全呆若木鸡,化为塑像。
就在这眾人目瞪口呆之际,啪一声,理察迅雷不及掩耳出手,夺下张搴手上的图画。这个突如其来的转变把犹处在震惊中的三人一下子全给惊醒,重新拉回到现实世界。
「理察…理察…」珍妮不断地出声唤着她的丈夫。
但理察全无回应,目光和所有注意力似乎全给张搴的图画给吸引住,忘了身处的所在。这异常的反应,连尤金也不得不开始相信张搴的推断。
「也许…他,真见过那女贼…」尤金难抑抖动的语气和身躯开口。
尤金的话语方落下,就在眾人为理察的反应感到又惊又喜又困惑之际。突然间,另一个声音从安静的房间窜出。尖锐响亮的金属撞击的声响开始从房间的四面八方传来。
「地震。地震。」尤金叫道。
「不。这不是地震。是…理察…」张搴也一脸惨白,指着一旁床榻叫道。
尤金和珍妮回过神来,往床上一瞧,但见理察双手紧抓着病床卧垫,在床上像是发了疯、中了邪、着了魔似地的不断地在床上抽搐抖动,接着整个身躯弯曲成弓字形,开始上下跳动。其力道之强、之疾、之剧、之狂…彷彿是要把整个病床给从地板上给连根拔起。连人带床架开始在雪白的地板狂舞跳动。
理察瞬间像是遭到另一躯体侵入他的身体一样,全身上下不断激烈颤抖摆动。同时间理察几乎变了张脸孔。原本那张失魂但仍不脱儒雅天真的脸孔整个扭曲变形,变得狰狞而恐怖,眼珠瞪得斗大突出,几乎是要蹦出眼眶,紧闭的牙齿不断发出像搅碎机般的巨大吱喳磨牙声响。原本无神飘渺的目光,这时更加显得无助惊骇畏缩,像是这房间里有什么不知名的怪物,张牙舞爪随时便要吞噬毁灭他一般。
这向来只在传说中出现,神父驱魔的场景如今真真实实地在张搴、尤金和珍妮三人眼前上演。即便向来对神鬼之事嗤之以鼻的尤金这会都止不住地向后连退了数步,直到身子抵住墙壁而止。同时间张搴赶紧抽回他那隻原本拿着画纸的手掌,深恐一个闪失给理察失控的动作给拉伤,甚至是扯了下来。张搴身旁的珍妮,脸上是恐慌、是害怕,是焦虑、是伤心、是近乎心碎的摧残…
「不。理察,你醒醒。你醒醒。」
在尤金不断后退,在张搴裹足不敢向前之际,身材娇小的珍妮,以无比的勇气,推开张搴,向前一跃,把犹在疯狂抖动中的理察给仆倒在病床上。
房间里接着传出一声狂吼大叫。被爱妻仆倒的理察,向后一沉,倒在床上便昏了过去。珍妮出手死命地摇着她心爱的夫婿。片刻间,理察却像是瞬间沉入梦境的睡美人,任凭珍妮如何呼喊,出手摇动,却一动也不动。
「快去叫医生。」张搴对着贴在墙角的尤金嘶叫。
尤金回神过来,立即转身,衝出病房。不出半刻,一群着着白袍的医护人员急涌入病房,展开连番急救。
张搴这一生曾经犯下过许多无心或有心的过错或是失误。但却没有一件像是这回一样;叫他这般自责、沮丧和懊恼。原本只想着探出些关联线索来帮助破案,压根没想到却造成不可弥补的后果。
一直处于失神自语的理察见了那张画后,反应出乎意外激烈。一旁爱夫心切的珍妮担心理察受伤,飞身护夫。但任谁也没有想到,理察却在一声大叫后,便再也没有清醒过来。从一个精神错乱的患者,瞬间成了个全无知觉及反应的植物人。这意外的转变叫珍妮彻底崩溃,叫张搴懊悔不止,也叫尤金震惊不已。
除了推断出黑衣女和大瓷盘的失窃可能有着密切关联外,张搴并没有得到太多他想要的资讯,但却付出了惨痛的代价。虽然珍妮并没有怪罪于他。但张搴仍是满心的罪恶及愧疚感,甚至无法面对珍妮。心力交瘁的珍妮最后只幽幽地对着张搴和尤金开口;要求他俩无论如何也要设法逮住黑衣女贼,为理察讨回个公道。这也许--是唤醒理察的唯一方法。
于是张搴二人带着万般懊恼悔恨和更多的困惑离开了医院。但这意外有两点叫他俩是更加困惑不解?为什么理察对黑衣女的反应这般剧烈?简直到了魂飞魄散的惊恐程度。再则,依照推断,黑衣女几乎是同一段时间里在两地作案;除非她有分身术?要不,便是有个长相极为相似的双胞胎姊妹。但无论是那一项推论,chang夫人似乎都是目前二人手中的唯一线索。
所幸距离苏富比的秋季拍卖会只剩下一个多星期,张搴和尤金等不及要瞧瞧那位神祕chang夫人的卢山真面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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