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人大眼瞪小眼,夏潮生总觉得现在的气氛有些诡异。要说熟悉,他们和这个神秘的参赛选手确实是没什么交集,要说不熟悉,他们也确实是不打不相识,眼前这个看不清脸的男的当时还放了他们一马。
现在的状况说寒暄没有必要,扭头就走好像也有点冷冰冰的尴尬……易真率先开口:“你们平安无事就好,附近还有游荡的星盗吗?”
夏潮生说:“没有,好像星盗在某个时间点集体消失了……我们已经有几个小时没看见他们了。”
易真点点头,习惯性地嘱咐道:“如果不想参赛了,去淘汰点等待救援就可以了,应该很快就会有运输舰来接。”
“你好像知道些什么,”露娜眼神锐利,“难道金鹿号的星盗都被解决了?”
“是啊,”易真好像开玩笑一样道,“都被我杀了。”
三个人顿时没话说了。
易真本来就没打算和他们讲太多,打了个哈哈,便要跟他们分道扬镳。
树林一声轻响,三个人眼看易真消失在视线中。
他们都不是多话的人,见易真走了,他们也转身要离开这里。
俄顷,夏潮生忽然皱起了眉头,低声道:“有人来了。”
还是个速度很快的人。
三个人齐齐转身,密林哗啦一声响,易真再次分花拂柳,出现在他们面前,只是神情不太对。
即便他方才蒙着脸,三人照样可以看出,他的心情放松而平和,现在放松与平和都荡然无存,他的眉毛竖起,眼神仿佛燃烧着烈火。
“你们谁的机甲可以启动了?”他沉声问,语气酷厉,“带我去一个地方,快,要全速!”
天空中不知何时下起了雨。
胧华星是个日照丰沛的星球,终年笼罩在灿烂如霞的天光下,它的雨季不在这时,因此它一下起反常的雨,就如一场纷落不休的泪。
阿什泰尔静静地看着倒在地上的女孩,她是背对着他的,但摔倒在地的时候,还是竭力扭过身体,想要用那双即将黯淡下去的眼睛在自己脸上发现什么。雨水打在她的面颊上,好像在伤心欲绝的哭泣。
或许女人就是这么傻的生物……又傻又笨的生物。即便知道会被伤害,会被灼烧,即便知道前路就是万丈悬崖,掉下去就是刀山剑海铺成的埋骨之地,也要用尽余生的光和热,去搏一场可能性甚微的美满结局。
他抬起头,淡漠的视线中,抢先到达的,是一柄电光闪烁的长刀。
在所有人中,西川弘树是最先冲过来的人,来不及震惊,来不及悲痛和愤怒,这个至始至终都冷漠沉静的少年像极了他手握的兵器,不出鞘则已,一旦出鞘,誓要饮尽仇敌的颈血才肯罢休。
更不用说现在下起了大雨,在水中,这把改装过的冷兵器才能发挥出它最大的效果。闪电猝尔远逝,犹如咆哮的狂龙,朝阿什泰尔迎头斩下!
这一击毒辣且声势浩大,西川弘树没有想过仅凭这一刀就能击败阿什泰尔这种s级强者,于是借着电光的掩映,奥利弗·暴风眼已经如暗影般闪现在了阿什泰尔身后。
自从在桃花瘴的幻觉中被血线虫教做人之后,他就学会了一点,与其在强敌眼前暴露身形,被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阴招打倒在地,不如在看不到的角度暗中蓄力,然后像暴起的毒蛇那样瞬间毙命对方。
齐嘉佑抄起雷暴枪,他是个优秀的狙击手,那天被易真教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就是他人生中仅有的丑态,实际上奠定他在诸星联合大学地位的是他光辉璀璨的战绩。他曾经在星间模拟战里,操纵一把单人射线枪,凭借天赋、临场心算、对战场的预判,还有一点赌博的运气,在两军对峙的过程中,取敌方指挥官首级于十四公里之外。
金琦眼眶通红,她的脸圆圆的,眼睛也圆圆的,不管做什么表情都很可爱,此刻她的泪水泫然欲坠,本该是我见犹怜的神态,然而她的目光同时如刀剑般凛冽,欲坠的泪水就像用来洗刀的清露,不减半分杀机。
她是炼金术士,炼金术士无法作为战士投放于战场,不过,她完全可以立于战场后方,改变元素分布的状态,左右整个战场的天时!
雨水越发暴戾,仿佛从地面倒卷上天空的瀑布,每一滴都犹如钢珠冰雹,冰冷无情地重重砸下。厄休拉站在她的身侧,机械师同样是不能在正面战场作战的职业,但她的手指以肉眼难以看清的速度疾转,顷刻间,十几只机械自爆虫兵便朝着战场中央的阿什泰尔飞掠过去。
他们既是娜塔莉娅的至交好友,也是她的家臣,在权力漩涡的斗争中,这五个显赫的家族与赤红龙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它们选择了赤红龙作为自己的头领,这五个家族的子女,选择了娜塔莉娅·赤红龙作为自己追随的对象。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一起嬉笑打闹,一起做坏事干好事,不管是生闷气还是起摩擦,所有的曲折皆由他们一起渡过,所有的困难皆由他们一起面对。这是利益、友情、时光和真心一同捆绑的关系,比天底下任何契约都要牢靠。
因此,即便是飞蛾扑火,即便这场战斗的实力差距大到令人绝望,他们也绝不会退缩,更不会恐惧。
“——有种你就杀了我们所有人,阿什泰尔!”西川弘树爆发出竭尽全力的嘶吼。
蚂蚁多了,尚且能咬死一头大象,何况是五个高校的优异学子,在极端的怒火中合力发出的惊天一击?
杀意宛如在战场中实质化了,割得人脸颊生疼,几乎能沁出血珠来。无论何等凌厉,何等致命,阿什泰尔都岿然不动,仿佛悠闲地站在屋内,隔着玻璃窗去观赏那天空中纵横捭阖的雷霆。
“我也没想杀了你们。”他轻声叹息,目光竟然有些呆呆的,“真是让人怀念的情谊啊……”
电光凌驾于头顶,雷暴枪的射线已经稳稳对准了他的眉心,自爆的虫兵,天空中轰鸣的落雨,身后传来的风声细微而狠毒不堪……阿什泰尔如同置身于开动的绞肉机中,似乎在下一秒,他就会被风暴般搅动的钢叶打成碎末。
如此千钧一发的时刻,他竟然在愣愣地发呆。
太久了,久到他快要想不起来,那个女人已经离开他多久了。
那个傻瓜一样的女人,笑起来的时候总要露出八颗还是九颗白晃晃的牙齿,像是每一个笑容都用尽全力。有些事情,自己觉得没什么好笑的,她却能笑到喘不过气,然后再扑过来抱住他的脖子,让他也跟着喘不过气。
有一次……忘记是什么时候了,他纳闷地问那个女人,难道真有这么好笑么?好像不管遇到什么事都看不见你伤心失意,像个一根筋的笨蛋一样。
女人在他的脑袋上重重敲了一下,呵斥道臭小子哪有你说得这么难听,我不过是乐观而已,反倒是你,一天到晚板着张臭脸,就像别人欠了你的钱一样,真有这么不好笑么?
过了一会,她又自顾自地笑了起来,对他说既然你不笑,那我就连着你的份一起笑好啦,难道不可以吗?
在暴雨中,阿什泰尔的眼神柔软,甚至可以说是悠远的,他的嘴唇没有张开,轻轻哼起了一支歌。
可以啊,为什么不可以呢?我的一切都愿意和你共享,只是一个笑容,又有什么不行?
其实也不是不知道她为什么那么爱笑——起码对着自己时,她是一直笑着的。因为他们对彼此实在是太熟悉了,熟悉到只要对方稍稍动一下眉毛,就知道对方是饿了还是渴了,是吃甜了还是吃咸了……是伤心了还是生气了。
早在他们刚刚被接进赤红龙家族的时候,他们还只是身份卑贱的私生子,诺大的世家豪门人口众多,他们没有正统的身份,没有过硬的后台,有的不过是可以堪堪被接纳进去的血统,还有相依为命的彼此而已。在这种环境下,最不缺的就是踩高捧低的小人。
有一次,一个同龄的男孩过来,身份比他们都要高贵,差不多算是个少爷了。小少爷轻佻地摸了她的脸,然后被阿什泰尔一拳揍在地上,这是他第一次和人起冲突。当然,这一拳不是没有代价的,小少爷带来的保镖差点把他活活打死,最后他们扬长而去,当天晚上,他就发起了高烧。
女人——当时还是个小女孩——没有笑,她哭了,冰冷的泪水滴在他的额头上,像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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