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熠才抬起的脚又落下,转过身来目光沉沉的看着他。
周绍远笑了,轻扬了扬下巴,“坐下喝两杯?”
……
周绍远给自己倒了杯酒,目光有些追忆。
“我第一次见到他们,是在一家医院门口。当时我去取我父亲的体检报告,就见到一个身形单薄的女人怀里抱着个小孩。”
才开始说第一句,钟熠的目光便沉了下来。
又是医院……
“说是女人或许不合适,因为她看上去很年轻,无论是身形还是长相都是青春洋溢的女孩样。可偏偏一双水做的桃花眼,失去了勾人的本能,里面一片黯淡绝望,充满了无助。再加上她怀里抱着一个很小很小的小孩,周身的气质都充满了巨大的反差与不和谐,却又让人下意识的想去怜惜。”
钟熠喉咙动了动,“她……”
他声音很哑,一时间失去了语言,竟然不知道自己想问什么。
“她是鲜活的,又是绝望的;她是精致的,又是破败的;她是羸弱的,又是坚强的。我在她身上看到了惊心动魄的美丽。”
周绍远轻叹了口气,有些抱歉道:“很抱歉,出于职业习惯,我下意识的用镜头去捕捉了这场绝对冲击的美,而不是上前去帮她。”
“或许你想看看么?”周绍远拿出手机,找到那张照片,赞叹道:“这是我目前拍到过的最美的照片,不过出于尊重我并没有在任何地方展示过。”
钟熠拿着杯子的手有些发紧,他无法想象这些矛盾又带有绝对冲击的人是怎么同时在一个人身上出现的,并且这个人不是别人,是季弦星。
可当他看到那张照片时,大脑和情绪还未反应过来,身体便有了最先的反馈。心脏密密麻麻的疼,像是一张网在收紧,让他无法呼吸。
照片里,她穿着一条过膝的浅色长裙,外面穿了一件粉色风衣。整个人看上去单薄的,像是风一吹就能吹走。
她好看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可却有一滴泪定格在眼睫上。
眸子空洞,全身似乎都被绝望包裹。
钟熠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嗓子嘶哑的不像话,“她发生了什么?”
究竟发生了什么,能让她出现这样的神情。
周绍远看着照片说:“我拍完这张图片后,走过去问她。她半天不说话,只是拉着我的一角,求助的看着我。当时我以为她不会说话,但想也没想的拉着她去了医院里。”
“检查以后,是奥奥发烧了。其实小孩子生病很正常的,可是她一个人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太紧张了以为孩子会不好。”
钟熠缓缓的松了一口气,觉得后背都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他将杯里的酒一口喝完,哑声道:“谢谢。”
“是个人见到那样的场景,都做不到袖手旁观的。”周绍远淡淡的撇了他一眼,“开始的时候她什么话也不说,我以为她不会说话。后来我才知道她好像有点抑郁,然后不知道怎么她对摄影开始感兴趣。”
“那些年我挺闲的,没事就教教她。渐渐的发现她似乎对摄影很有天赋,而她接触了摄影,人似乎也渐渐的活分起来。”
钟熠轻轻的摇了摇头,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她很聪明,似乎只要她想,她就能对任何事情有天赋。她当年学经济,也是一骑绝尘的。”
周绍远没想到竟然是这样,微微有些惊愕,“这是神童吧?难怪奥奥那么聪明。”
他喝了口酒又说:“我隐隐感觉,似乎摄影成了她的某种精神依赖,她好像强行的找了一个精神寄托——”
钟熠脑子里嗡的一下,后面的话他全都听不见了。
可周围的一切,他好像又全都能感知到。
有人推开门走了出去,调酒师彻底趴在了桌子上睡下,酒保慢吞吞的收拾不知哪桌残留的东西。
他的周边像是形成了一圈真空地带,让他反复的去想不久前自己说过的话。
——摄影这么辛苦,你为什么还换个轻松点的工作?
——你工作可以不用那么辛苦,多空出点时间陪陪他。
他到底怎么说得出口。
那不只是她的工作,那是她的精神药物。
钟熠离开时,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和周绍远打招呼。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路过来的,等再回过神来时,他已经到了季弦星家门口。
他总是这样不经意的,一次又一次的伤害她。
在无力与挫败中,钟熠抬起手按响了门铃。
一声又一声的响着,没人开门也没有任何动静。
她不在。
一种说不出的恐慌瞬间席卷全身,钟熠拿出手机,拨她电话的手都不中控制的有些发抖。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他一遍又一遍的拨着,几近病态。
直到一成不变的女机械音变成了——“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钟熠的手终于听了下来,当年那种无论怎么样也找不到她的恐惧猝不及防的卷土重来。
气势嚣张,风卷残云般让他的世界变得荒芜。
他又把他的小姑娘弄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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