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绍阮觅的时候,柳十令停顿一下,才接着道,“这位是阮姑娘。”
刚才温氏还说是自己的诚意打动了上苍,但这会儿柳十令却直接说柳玉儿能获救,靠得都是别人。温氏擦眼泪的动作一顿,神情错愕地朝前面看去,这才发现自己家里多了几个人。
她第一眼看到的是阮觅。
无他,今日阮觅穿的这身芙蓉百褶福裙实在太耀眼了,让人想瞧不见都不行。
温氏目光停在阮觅头顶的碧珠盘玉簪与颈间璎珞项圈上,细细的眉慢慢皱起,很快又放下。
“令儿,这是……”
这会儿她不哭了,而是像没听到柳十令刚才说的那句救命恩人一样,又问了一遍阮觅的身份。
柳十令没有不耐烦,平静再重复一便。
“这位是阮姑娘,救了玉儿。”
温氏打量阮觅的时候,阮觅也在打量温氏。
自上回觉着柳十令状态不太对劲后,阮觅就一直关注着他那边的动静,自然知晓不久前从汴州而来的温氏。
她礼貌打了个招呼,“见过伯母。”
温氏却笑得很勉强,“在汴州的时候旁人都称我柳夫人,阮姑娘要是不介意,便也这般称呼我吧。”
阮觅眨眨眼,听出来了这话里抵触的意思。觉得她叫的那声伯母太套近乎了?
于是笑了笑,没多说什么。
温氏这人,说她没有自知之明,但某些时候却很明白自己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她一贯没有主见,许多事情都喜欢依靠别人。但与她这份软弱相反的是,她自己又有着极强的控制欲,不喜欢身边的人比自己强。
这个身边人,指的自然是她未来的儿媳。
见阮觅年纪正好,生得模样也不俗,身上穿戴更是说明不是出自小门小户,于是心里很快升起危机。
此时她哪里还记得自己躺在床上生着病的女儿?满脑子想着的都是怎么让阮觅知难而退。
她神经质地抠了抠指甲,走到柳十令身边,声音不算大,却正好能让阮觅听见。
“令儿,有件事母亲想告诉你。”
柳十令停下动作,静静看着她。
温氏突然有些发怵,可想到自己是他母亲,生他养他,那他的亲事由自己做主不是理所当然的?这么一想,温氏神情坚定起来。
“你父亲还在世的时候,曾经给你定下一门亲事。那姑娘你小时候也见过,模样娇俏,性子也温顺。我看过了,颇为喜欢。你看什么时候,咱们回汴州去把这事定下来?”
她向来随心所欲,什么事情都想按照自己的想法来,以前也有人宠着她,自然没吃过什么苦头。
柳十令就那样沉默地看着她,神色一点一点染上疲倦,最后连声音都浅淡得几乎飘散在空气里。
“母亲,父亲才刚过世。”
父丧,子女守孝。三年内不可做官,不可婚娶,不可应考。
这是大雍朝连稚儿都知晓的道理。
书院院长让他待完今年,过完年后在回汴州守孝。柳十令明白现在不是回汴州的时候,于是应了。
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很多,柳十令都支撑下来。
但就在这一刻,突然觉得自己肩上扛着一座大山,前面没有路,四处黑暗,无地可去。
所望皆是茫然。
努力忽视的疲倦死灰复燃,山崩海啸般朝他扑过来。
柳十令垂眸看着温氏再一次攥住他袖子的手,实在无力再说什么了。
但阮觅还在,他只能强打起精神送客。
将人送到门口时,他没有再避开阮觅的视线,轻声道:“抱歉,方才母亲说的那些话冒犯阮姑娘了。”
阮觅思考一下,才开口,“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就不同她计较了。”
柳十令眸子颤了颤,似是没想到阮觅回会这样说。恪守礼数的性子让他微皱起眉,想提醒阮觅这话过于亲密,但又觉得好像是自己太过敏感,最后眼中闪过茫然,只能吐出两个字。
“多谢。”
见人又恢复成以前的样子,阮觅便没有再逗他,很干脆利落地上了马车。
马车在夜色里行驶。
阮觅想到温氏,觉得自己大概明白症结之所在了。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得循序渐进。
从柳十令家出来,再一次要途径魏驿蔺门前。方才阮觅已经看过门是紧紧闭着的,所以这回经过的时候也不担心。
但就是她觉得高枕无忧的时候,马车却慢慢停了下来。
阮觅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当她想掀开帘子偷偷往外看的时候。
冬叔低声她传递了一个她并不想听到的信息,“小姐,魏公子站在外头等你呢。”
……
一阵沉默之后,阮觅还是悄悄掀起了窗牖的帘子,往外瞄了一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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