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觅让他当中写一幅字,自然不是随便说的。
在阮大学士那里受了许久时日的熏陶后,阮觅也能分辨出什么样的字才能算得上好字了。柳十令的字,阮觅见过,毫不夸张的说,是上等。
“快点啊。”见柳十令对着面前的笔墨纸出神,阮觅故意指尖轻轻戳了下他的肩膀,让这人身体又默默往旁边挪了一段距离。
“写完字咱们就走了。”
柳十令偏头看了看她,像是在问这句话的真假。
对于一个不喜欢同人挤成一团的人来说,这无疑是个好消息。但柳十令不知为什么,心里划过一丝自己都没有察觉的遗憾。
“真的真的,写完就走,快点啊。”阮觅说完还很肯定地点点头,以此加强自己话里的可信度。
人群挤成一堆,将阮觅这块围成一个圈。后面的人不知道里面在干什么,但看热闹是人的天性,即使什么都看不到还是很想看。于是纷纷停下来,踮起脚都要往里面瞅上几眼。
柳十令轻轻吸了口气,想像往常那样落笔,身后忽然传来一道轻飘飘的声音。
“要是写的我不满意了,等会儿你就背着我回去吧。”
柳十令心中顿时警铃大作,连那双眼尾微微下垂的眸子都瞪大了,转头难以置信看着阮觅。
“真的,我说到做到。所以你努力些啊。”
这句话说完,柳十令拿笔的手忍不住轻颤。他垂下眼,没忍住又抬起眼看阮觅,这样重复好几次后,终是认命一般决绝转过身去,身上迸发出了阮觅从来没在他身上见识过的斗志。
阮觅嘴角抽了抽。
虽然这句话确实是她自己说的,但是为什么,有种自己被嫌弃得非常彻底的感觉呢?
另一边,柳十令背水一战,注意力前所未有的集中。只要一想到自己写得不好就得背着阮觅回去,在这光天化日之下做这种有违礼法的行为,他就心神一凛,顿时脑中摒弃了所有杂音,眼中只剩下面前的笔与纸。
他三岁执笔,日日苦练,从未断过。
笔尖落在纸上,是他最熟悉的动作。
手腕发力,笔尖犹如龙腾往上勾去。
横则撇捺,笔笔生花,遒劲而有力道,锋利且不失精妙。
一个个字逐渐出现在纸上,磅礴的气势,仿佛一条半个身体遮掩在云层中的巨龙,正一点点显示身形。
最后一笔落下。
“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
这条巨龙从薄薄白纸上腾跃而起,映入所有人眼中,也震撼了所有人。
“好字啊!”
“当真是好字!不知这位兄台怎么称呼?可否割爱?在下愿以金换之。”
“不知道兄台贵姓?这字,当真是妙哉!”
那些原先还较为矜持的人,竟然热血沸腾起来,纷纷往柳十令跟前凑。
夸赞的话也不要钱似的往柳十令身上丢,脸上全是柳十令未曾见过的狂热与崇拜。他愣了下,很快就失去了脱身的机会,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便被人群围得看不见了。
阮觅:……
大意了。
好在这种吸引别人注意力的事情她也做的多了,简直是信手拈来。只见她深深吸了口气,气沉丹田,喊道:“谁的钱袋掉地上了?”
这声音极具穿透力,所有围着柳十令的人都听见了。他们先是摸了摸自己的钱袋,在发现自己的钱袋没有掉之后,又分出心神低着头去找掉在地上的那个钱袋。
阮觅就是趁这个功夫,一把挤进去拉住柳十令的袖子,一使劲儿,就将人扯了出来。
“别发呆了,跑啊!”。
她不笑的时候居多,往往是面无表情,显得极为冷淡。就算笑着,也是像挂着一张面具,虚伪且僵硬。像现在这样笑得真心实意,且一脸畅快,很少见。
绕是柳十令都不免愣了一下。
再回神的时候,就发现自己被阮觅带着跑起来了。
八月鳞京吹起了徐徐暖风,有时候是含着凉意的。但大多数时候,是裹挟了楚澴河上温软的水汽,扑打在脸上也是湿湿热热的。
跑动起来的时候就能更清楚的感觉到这股湿热,连眼睛都不免因为浓度过高的水汽眯起来。
阮觅长发被风吹得四处招摇,几根发尾扫到他脸颊,弄得有些发痒,鼻尖也隐隐约约闻到像是桂花的馥郁芬香。
他们从小贩的摊子里穿梭而过,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绕道跑开。像是无媒私奔的情人,在世俗绳索里痛快疾奔,引来无数路人的注视、猜忌、议论。
这本该是柳十令这种循规蹈矩性子最无法忍受的事情。
但此刻,他什么也忘了。
只记得这从楚澴河上吹拂而来的风里,裹挟着一丝清甜桂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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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气跑了好远,再停下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在一个小山坡上了。
鳞京并不全是高楼檐角,繁华富庶的商铺楼店。往远些的小巷后头,便会有这样的大大小小的山坡。
这个小坡山坡正好是长街之头,站在这地势高的地方,能将整条泗水街收入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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