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些难过,但垂下脸后很快又弯着眼睛松开手,故作轻松,“宝珠现在已经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了,不需要兄长陪我玩了。”
若是忽略她一直抖动着的嘴和开始吸鼻涕的声音,大概还真能叫人相信。
阮均衣没有戳破她,温和地将她头上被自己摸得有些歪的发髻理了理,“对啊,宝珠已经长大了。”
一边的阮宝璃从谢氏身后探出头来看他,阮均衣便也笑着,故意做出要去弹她额头的动作,于是阮宝璃很快又机警地缩回了头。
谢氏掩盖住眼中的伤心之色,笑道:“你莫要逗她,仅这一日的功夫,你看宝璃都不愿与你亲近了,见了你就躲。”
阮宝璃年幼,不怎么认得阮均衣。
昨日阮均衣回来,她便看新奇事物似的凑到阮均衣面前,明明离得很近,却还是要找个遮挡物挡在身前,然后探出头打量他。
阮均衣总是故意伸出手做出要弹她额头的动作,逗弄得现在阮宝璃一见他伸手就往后躲。
被母亲这般说,阮均衣也不觉得不好意思,眉眼柔和地蹲着身任由母亲唠叨。
阮觅站在一旁,她一向没有参与进旁人和睦氛围里的爱好,只静静在那儿听着他们说话。
在听到阮宝珠问阮均衣为什么不能留在家中时,她没忍住移开了视线。
而之后阮均衣的回答,则让她手指慢慢攥紧裙褶。
本该是如苍鹰翱翔于天际的人,却因着沉疴囿于一间窄小的寺庙。
旁人说到均衣公子,称赞他的天资与样貌后,时常还要惋惜一句“可惜身体不好,恐寿数不多”。
阮觅有时会想,十几年如一日待在明华寺时,阮均衣是如何透过寺庙简陋的窗棂看着外面的。
或许有时他也会静静一个人待在后山,找一株看起来很好爬的树。撇开旁人眼中端庄温润的公子模样,笨拙地一点一点地爬上去,然后坐在枝桠间阖眼小憩,又是半日。
孤独,寂静,无望。
有人在病痛中怨天尤人,逐渐失去以往所有的东西。
阮均衣却不同。
他会当着幼妹的面很认真地解释自己身体不好,所以得待在寺庙里。
他承认病痛是身体中的一部分,不排斥不抵抗,也不觉这是阻碍他,束缚他的东西。
有着远超常人的淡然。
同阮宝珠说完话,阮均衣又看向阮觅。见她站得远远的,想到接下来的事,阮均衣故意没叫她过来,而是在她看过来时温声道:“我走了。”
阮觅一愣,也不再站在原地了,一同过去目送他上了马车。
进了车内后,阮均衣掀开窗牖处的帷帐,有些意味深长地看向阮觅。
“若是有什么不懂的,或是心里有令你难受的事情时,便到山上来找兄长。”
他刻意加重了“兄长”这两个字,但是话里的内容让阮觅摸不着头脑。
有什么不懂的?
心里有什么难受的事?
很快,马车就消失在清晨的清水巷尽头。
阮觅向阮平左与谢氏道别,准备回去。
阮平左却道:“今日休沐。”
他只沉声说了这四个字,阮觅就痛苦地懂了他的意思。站在谢氏身边的阮宝珠也抖了抖,悄悄踮起脚尖往后退,一下子被笑得温雅的谢氏拎住了后衣领。
阮觅脸色扭曲一下,才艰难吐出一个“好”。
然而阮平左又道:“鳞京世族派系族谱,今日你伯母也将开始教导你。在我那里做完题,下午便去你伯母那儿学习世族族谱。明日或许要学些马术。”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完全没有意识到这对阮觅造成了多大的打击。
说完后转身往前走,阮觅却被他转身的动作吓了一跳一般,立马往后退了一步,神色惊惧。
阮平左沉默了。
耳边突然响到以前妻子打趣自己的一句话,“你呀,定然是被讨厌了。”
那时候的的阮平左不置一词,不以为意,现在却茫然沉思起来。
……被讨厌了?
————
时间回转到昨日晚。
阮均衣将整理好的题纸放在阮平左面前,温声建议道:“这些是我于寺庙中,闲来无事时出的一些题。听闻父亲如今正在教导阿觅,想来这些东西是能够派上用场的。”
阮平左接过后看了,没问他为什么不自己给阮觅,只道了声好。
接着阮均衣又道:“林华巷无甚作为,既然阿觅有向学之心,父亲何不给阿觅造出一番安静之地?”
这话中的意思很明显了。
想起这段时间小林巷的人哄骗阮觅母亲,差点稀里糊涂就将阮觅卖了出去。还有这回梓宁大公主的事情发生后,阮奉先闭门不出的态度,这些都让阮平左皱起了眉。
听到自己长子的话,他心中很快便有了打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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