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觅垂眸看着桌案上的茶盏,没有说话。
室内有些安静,关长玉再次局促起来,几次想挑起话题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最后攥着手中茶杯,想到两人方才说起的是崔颜,便提起了一些往事。
“我听人说,你刚离开的时候,崔哥一言不发就要出去找你,只是那会儿他祖父身体不行了,他在门口站了很久,最后还是他祖父咳了一声,才让他慢慢走回屋里。后来,我很多次看见他没事的时候就坐在后山的坡上,对着鳞京的方向,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关长玉说这些话时,再也没有喊过“阿姐”,似乎故意克制着,避开那个称呼,害怕让阮觅想起不开心的事情。
而他的话,也让阮觅回想起几乎被遗忘在角落里的那段岁月。
初来鳞京时,她待在那个窄小的院子里,也曾想过南方的穷乡僻壤里,是否会有人挂念着她。
每日不曾间断的想念着,将她当成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似乎这样便能证明她在这个世界上并不是可有可无的。证明她曾在灿阳下,鲜活的活着。
窄小而安静的地方吞噬着人的神智,夜幕降临时,心中的企盼更是比什么时候都浓烈。
不过,她待在那样的地方,无人与她交流,也无人告诉她什么。
心底的期盼便一日日隐没下去。
时至今日她才知道,原来确实有那样一个人,在她睁着眼彻夜不眠,心中祈祷的时候,在远方无声的回应着她。
阮觅发了会儿呆,回过神后强撑着精神与关长玉说了几句话,见他神色疲倦,便让人去休息了。
室内独留她一人,站起身,不知该去哪儿。
在原地静默片刻,去了崔颜房中。
在他情况差不多稳定下来后,大夫便让人将他与阮均衣分开了。
在争执中被推入水中,昏迷时又被许多锐器撞击,于是额头与脸上都带着伤口。
擦了点药,伤口还是泛着艳艳的红。
听大夫说,今日差不多就能醒了。
阮觅站在床前,静静看着他。
她没有爱过什么人,于崔颜年幼时,她只将他当成个聊得来的朋友。毕竟他一向少年老成,清冷自持。全无那个年纪的男童的稚气。
后来在长空寺相遇,她分明记得他。
那一眼扫过所见的眉眼,与她曾经想象过的,他长大的模样全然一样。
她这可以说尚未铺展开来的一生,有旁人瞧不见的另一段岁月。
遗忘得比旁人快,生疏得比旁人厉害。
心中想的是一回事,可做出来的又是另一回事。
于是她装作不相识,擦身而过。
再后来便是朝廷选拔参与比试者,两人的相处机会才慢慢多了起来。
此间种种,若说机缘巧合,倒是没有半分说服力。
两个人背道而驰,不管往前走多久,终不会有再相遇的那一天。
只有当其中一个人折返回来,才有机会追赶上另外一个人,假装不期而遇。
此时,她这一生唯一闻到过的冬雪气息里夹杂了血腥。
像是一个人在漫长岁月里追逐另一个人,跌跌撞撞着长大。在无人瞧见的时光里,伤口一次次裂开,血腥味便无法遮掩地飘散出来。
爱是什么。
阮觅也不清楚。
她只知道,世间仅有一个崔颜而已。
那是个自幼相识,有着冬雪气息,黑白分明眼眸的人。
……
门外是匆匆脚步声,门内是极致的寂静。
在这样的寂静中,阮觅终于觉得有些累了。她俯下身,发丝扫在崔颜脸上。
沉默地感受他有些微弱的鼻息。
发丝冰凉,末端偶尔一蹭,总带给人轻轻的痒。
崔颜便是在这样的痒意中睁开了眼。
阮觅怔了一下,没有欣喜若狂,反而只是浅浅笑起来。
“醒了。”
她说话时并没有直起身,于是温热的吐息尽数打在崔颜脸颊。他尚未完全清醒,干净眼眸里残留几分茫然,只是那张脸一贯清冷,便也叫人看不出来什么。
先是看着近在咫尺的人,而后再平静将视线移开。
“嗯,醒了。”他回道。
与淡然语气不同的是,那露在薄被外的指尖轻轻颤动了一下,手指蜷缩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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