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回身望去,正见相府主母,亦是裴鸢的母亲班氏携了一众婢子入了内室。
班氏的年纪刚过三旬,是丞相裴殊的正妻。她为裴殊诞育了两儿一女,而裴鸢正是班氏和裴殊的幼女,亦是相府唯一的嫡出小姐。
采莲和采萍起身对着班氏福了福礼,婢子则按班氏的指令,将内室双交四椀的漏窗上悬着的黯色帷幔拉起,采莲和采萍亦被唤去焚香备水。
一室的下人忙碌了起来,裴鸢竟还在床上恬然地熟睡着。
班氏的乌发绾成了京中妇人常见的倾髻,她面容端丽且保养得宜,见幼女如此贪懒,不禁淡哂,无奈地摇了摇首。
这时当,煦日穿透了漏窗的窗格,内室顿时明亮了不少。
待婢子将架子床的围板打开后,班氏便将身香体软的幼女抱在了怀里,亦低首温柔地亲了亲她的额头,随后轻声唤道:“鸢鸢,该起了,不然你见姑母该迟了。”
裴鸢的姑母是大梁的皇后,闺名唤作裴俪姬。
裴鸢自小便开始学舞,今日裴后唤裴鸢进宫的缘由,亦是因着她寻了京中有名的舞伶,想对裴鸢的舞技指导一二。
裴鸢听见了母亲温柔且熟悉的声音,便知自己再不能贪睡犯懒了,终是强自睁了睁眼,糯声回道:“我…我…这便起来。”
班氏轻抚了抚女儿柔软的发顶,边凝睇着她因浓睡而泛起霞粉色的小脸儿。
边觉裴鸢的眉眼初显娇妩,亦隐隐有了几分倾城之姿。
想来她爹裴丞相,原就是司隶一地有名的俊美公子,她姑母裴皇后,也是上京出了名的人间富贵花。
都言裴家常出俊男美女,班氏虽然也是个相貌端丽的美人,但她总觉得,她那容色同裴家人比起来,还是少了几分精致和惊艳。
裴鸢幼时便生得粉雕玉琢,异常可爱,班氏和裴相将她视若掌中之珠,她二人亦都希望幼女不要那么快的长大。
可一眨眼的功夫,女儿便十三岁了。
如今裴鸢正处于半大不大的豆蔻之龄,她自幼被父母娇养宠护,可谓是蜜罐里泡大的贵女,性子也被班氏和裴相养得纯真无邪,甚至到了这年岁,仍有些孩童的心性。
思及此,班氏心中略有不舍,便将女儿往怀里拥紧了几分。
再过个一两年,她的囡囡便该被择亲,嫁为人妇了。
可这样一个温室娇女,她怎舍得她去嫁人呢?
裴鸢嘴上虽应了班氏的要求,可却仍是犯困,那娇美的脸蛋儿看上去也有些迷迷糊糊的。
班氏见状,便将手伸向了女儿的腰间,使着巧劲去呵女儿的痒。
裴鸢蜷着纤小的身子,在母亲的怀中咯咯叽叽地笑出了声来,待她意识全然清醒后,又将小脑袋埋在班氏的怀里撒了会子娇。
片刻功夫后,班氏领着裴鸢简单地用了些早食后,便让梳妆婢子帮她敛容饬发。
裴鸢乖顺地跪坐在了镜台之前,由着婢子将她浓黑柔顺的鸦发梳成了柔美的垂鬟,稍显纤薄的少女之身也换了一袭淡粉色的广袖合欢襦裙。
镜中小美人生了双盈盈的剪水眸,笑起来时,颊边亦会泛起梨靥,模样瞧着天真无邪,明媚中又透着几分娇美。
让人不自觉地便会被她的笑意感染,仿若甜进了心槛里。
——“娘,我回来了!”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裴鸢循着声音看去,却见裴猇已然风风火火地入了正厅,他刚从北军军营归府,脚踩卷云纹靴,身上仍穿着赤色戎装,一副鲜衣怒马的少年模样。
冷飕飕的寒风因着他的归来,被带入了内室。
裴鸢刚刚睡醒,难免有些畏寒,娇小的身子亦有些瑟缩发抖。
班氏因而温声道:“快把门阖上,你妹妹刚醒,会着凉的。”
裴猇听罢,却是不屑地轻哼一声,却还是依着母命,将门扉阖上。
裴猇是裴鸢的孪生兄长,亦是班氏和裴相的次子,他的相貌,也自然随了裴家人的精致和昳美。
他年岁尚小,身量也不如成年男子高大挺拔,他虽常入军营,却不曾身经百战。很显英挺的眉骨之上,却因着善武好斗,留下了一道不浅的疤痕。
那处的墨黑锋眉亦因着那块疤,生长成了稍显戾气和蛮狠的断眉。
裴猇的性情不似其父裴相和长兄裴弼的温和儒雅,倒是有些随了他外祖父班昀。
班氏一族本就是兖州望族,身为将门世家,班昀亦是最早随皇帝阏泽打下这悍马江山的功臣,待阏泽称帝后,班昀也被皇帝封为了当朝的长平侯。
班昀统掌上京北军,兼任大司马大将军,可谓位高权重。
因着裴猇的性情自幼便有些暴戾难驯,京中学识高的夫子也都畏惧他那混不吝的蛮横性子,班氏和裴相都拿这个次子颇无办法,最后只得将他送到了他外祖父那儿,让他自小便在军营习武。
而今到了朔月寒冬,年节将至,班昀便将外孙又送回了相府,好让他陪着父母一起过年。
说来,因着裴猇和裴鸢是龙凤胎的关系,所以班氏自幼便将二人一起抚养,故而他二人年岁渐大后,便也住在同一个庭院中。
只是他们所住的屋宇不同,且它们之间还隔着长长的庑廊。
班氏更偏心幼女,便将坐北朝南的正房分给了裴鸢住,而他哥哥裴猇却只能住在北房,但是北房的朝向也是坐北朝南,白日照进其内的光线亦很充足。(1)
不过裴鸢从不愿称裴猇为兄长,亦或是哥哥。
只是因为他先她半刻功夫出生,为何就要注定长幼有序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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