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钢管舞以女郎失误掉地结束,不过她本人并不见得十分在意,跳时全力以赴,毫无保留,出现重大失误,也不沮丧懊恼,一脸的满不在乎。从最初的惊吓中恢复过来后,自己爬起来,拎着两只银色高跟鞋及一顶假发,退场而去。去时嘴角微微的上扬,眼睛似乎朝主人所在的方向扫了一眼,是蔑视一切的眼神。
刚刚捡鞋的平头男子看她模样,大约心痒,碍于面子,无法马上跟到后台化妆室去,回座位上坐定后,不时摸下巴,变化坐姿,面对她离去的方向独自微笑,小动作不断。
朋友目送女郎走到场下,方才回神,回头代她向李一马解释说:“这妞儿刚刚大概是紧张走神了,这段大怒神,试跳的时候跳的非常不错的。”正说着,一瞥之间,终于察觉李一马的眼睛也钉在跳舞那妞儿的背上,目光愤怒而冰冷。
朋友吓一跳,仔细回想自己身为主人到底是哪里招待不周,想下来,应当没有不周之处,与李家公子能以朋友相称,于自己一个煤三代,乃是生平头一件得意事,将来更是指望通过结交他以跻身名流圈,所以平时大腿抱得铁紧,比他年长两岁,大多数时候却以“哥”相称。至于今天的趴体,来时派出旗下艺人亲自上门去接,到场后自己一直陪伴在侧,不可谓不周到,不可谓不殷勤。
至于他为何看那妞儿眼神有异,他这里猜不出,不过凭他经验,男人和女人之间,无非就是那点事情,那点花头,一个高级点的外围女而已,总不见得和他有杀父之仇喽?
朋友暗暗揣测他的心意和想法,一面凑上前来殷勤耳语:“刚刚这几个跳舞的妞儿怎么样?除了姓赵的介绍那个以外,其余的都是舞蹈学院的,还可以吧?不过更精彩的还在后面,艳舞和耍蛇这些都是开胃小菜,接下来还有高山流水,水蛇下海,俄罗斯转盘,下限具体看你自己,什么程度都可以……如果没心情玩这些,看上哪几个,直接带回去都可以。怎么样,弟弟办事,向来周到。”
李一马指着已然走到场外的钢管舞女郎背影:“她。”
“谁?”
“跳钢管舞那妞儿。”
朋友一怔,明显为难,哈哈干笑:“原来你也喜欢这种热辣野性的妞儿,喜欢的话下次叫出来单独介绍给你。”对坐于另一侧刚刚捡鞋的那平头男子,某包邮区商会会长过六十岁才生下的宝贝儿子努了努嘴,“今天的话有点难办了,已经被这哥们先看中了,等会要带走的。嘿嘿嘿。这妞儿说实话我也挺感兴趣的,但是有笔生意要请这哥们他爹帮忙,有求于人,没办法。”
朋友不仅开了艺人工作室,而且有意进军地产界,今天的趴体,名义上是庆祝新签了流量小花,但也有讨几个好朋友欢心的的意思在里面,比如跻身名流圈的大树与敲门砖,李一马;能在地皮竞拍上助自己一臂之力的,商会会长家的公子,等等。自家手里有艺人明星,朋友们则喜欢泡艺人明星,倍儿有面子。利用手中资源,换取朋友们的帮助,大家共赢的事情。
朋友这里还在沉吟犹豫,李一马已经冷脸。
但江湖上混,总得有个先来后到的道理。而李一马其人,一向以低调谨慎好修养著称,根本不是那种目中无人的性格,今天突然这样锋芒毕露,咄咄逼人,这实在不是他的作风。朋友对他的态度暗暗诧异,也十分为难。
他除了要结交李一马打入名流圈这个意图以外,旗下工作室和paradise最近也有业务往来,因此于公于私都不能得罪。但那商会会长家的公子狂傲跋扈惯了,包邮区这一带横着走,不是善茬,看中的女孩子突然被人截了胡,肯定不肯善罢甘休。自己吃点亏,成为朋友圈子里的笑柄倒没什么,但好心办坏事,两头得罪,失去这两个有力的朋友,这种赔本生意他要做他就是二百五。
若换成其他任何一个人,自己只管袖手旁观,看他们神仙打架就行了,事情闹大,他们的爹自然会出面善后。但是唯独这两尊大神,哪个都得小心翼翼哄着。为难之下,朋友低声赔笑说:“哥,你看,我手下一堆艺人你随便挑,有几个相当不错,比那妞儿只有好,不会差,等下我全喊来。”探身过去,先招手喊坐在导演身侧的狐狸眼小花,悄悄给她使眼色。
狐狸眼小花过来,朋友对她耳语,叫她临时改变计划,今晚跟李一马回去,并交代她务必要把人哄开心,小花愣怔一下,以幽怨眼神瞟他一眼,不过转眼便低下头,乖巧应下。可惜他们这边的眉眼官司还没打完,李一马就已站起,拂袖走人。
李一马和朋友们相处,以及处理人际关系,总是会让人觉得如沐春风,圆融自在,所以朋友百思不得其解,不明白他今天为何会失态成这个样子。但看他脸色,朋友知他是真生了气,心道那妞儿漂亮是漂亮了点,但又何至于?
第133章 第 133 章
小花尴尬,朋友为难。眼看李一马冷着脸起身离坐,朋友脑中快速思索,把后果轻重设想了一下。设想下来,就目前而言,还是成为名流对他更有吸引力,至于那块地皮,可以暂缓一缓,钱,他虽然不嫌多,但家里有矿在,多少都赚得来,思前想后,今天就暂且得罪会长家的那哥们一次。
被人预定掉的金不换最后还是被李一马带回畅园公寓。他已经做好第二天上头条的准备了,朋友又把她送了出来,她还犯倔,不配合。过程跌跌撞撞,拉扯推搡不断,两个人都有点抓狂,李一马手上力道尤其重,几乎没把她细细的手腕给捏断,但她却咬牙不出声。不知道怎么想的,大概发神经,她下场后又把假发给戴到了脑袋上,结果还没出行宫,就被他粗暴扯掉,一把给丢到门前水池里去了。
当一身热辣短小的丝巾肚兜与热裤、顶着一脸浓妆的金不换出现在他家中时,把正跪在客厅中唱晚祷歌的aya给吓得变了脸色,嘴上没说什么,但心里估计已经连连念了几百声的“我主保佑”了。
他去浴室放水给她洗澡,她今天脸上妆容是专人化的,精致,厚重,拉扯了一路,汗都不知道出了几身,妆现在仍然好好的,两条长长的假睫毛服服帖帖的黏在眼皮上,把她的眼眸遮住大半,看不出她眼中光芒。
他把她按坐在浴缸中,自己坐在浴缸沿上,伸手过去,一下一条,把她眼皮上分层的假睫毛撕扯掉,丢到一旁,其后取来化妆棉,为她卸妆。她面上浓妆艳抹,妆容厚重如一块面具,牢牢贴在脸上,擦抹了半个小时,才现出原本的面目。
整个过程,她都一言不发,老老实实坐着。在他的手下,她的眉毛一点点淡下去,唇色一点点暗下去,鼻子形状未变,饱满到发光发亮的苹果机一点点消失,他手上力度过大,她的脸蛋被化妆棉来回摩擦到发红,发烫,配上明显的两只没有休息好时才会出现的黑眼圈,像只走投无路、滑稽又可怜的流浪野猫。
除去脸上黑眼圈,两条腿自上而下都是成片的青紫色印记,大约都是这两天练舞练出来的,他心头火起,下手更重,她倔劲上来,就不出声。
卸完妆,给她穿上以前的浴袍,推她回到房间去,把她丢到床上后,他准备喝杯酒,转身要走时,她却在后面忽然伸手,拉住他的衣角,把头靠在他的身上。
他叹气,一把脱掉自己t恤,甩到地板上,抬脚上床,将她拥入怀中,吻她额头,脸颊。她伸展双臂,紧紧抱住他,在他怀中,终于小声哭了出来。
她一面哭泣,一面任他紧紧抱住自己,虽然和他没能从初夏走到寒冬,也无法从天南一起到地北,更不可能共同历经今后的漫长岁月,携手去走海角天涯,但眼下,如今被他拥住,仍然暖到心里去。
哭了很久,然后问他:“这样子的我,你还会觉得可爱吗?”
他低头看着她,半响,说:“不要再出去乱跑了。”
“如果留下来,我多半会再和你纠缠到一起,可是我不喜欢也接受不了这种慢慢被你发现缺陷、被你看不起的过程,以及我们双方无论怎么将就和勉强,最后却还是不得不分手的结果,所以,不用你管我。”
“我始终相信,你的人生观就是你的人生,金不换,你这个样子,是过不好,也不会开心的。你的家庭,甚至于你那些所谓的圈子里的朋友,他们只会会教你处处走捷径,处处不择手段以达到目标,但这样做,只会给你的人生带来负面影响,令你伤害自己的同时也伤到别人。你如果不懂得爱自己,没有约束感,轻易放纵,对这个世界不抱有敬畏心,那么长久以往,你会变成一个只会追求极致痛苦的人,也只有疼痛才会让你有存在感。”
“可能吧,你说的都对。”
“留下来。”他为自己倒了一杯酒,走到窗前,看窗外璀璨夜景,背对着她,沉默半响,虽然艰难,但这句话还是说了出口,“除了婚姻,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意料中的话语罢了,但有一瞬间,如同被闷棍击中,头脑还是难过到一片茫然,半天,才轻轻说道:“记得以前读高中时,有一个老师给我们上课时说了一句话,他说,人的一生当中,注定会遇到一个人两次。高中那三年学了些什么,我全都忘光,不知道为什么,只有这句话,每一个字眼我都清清楚楚记得。因为这句话,在去年以前,我心里一直觉得我们总有一天还会再见面,因为心里一直是这样想的,所以我才会愿意去你的公司上班。
“那个老师上了点年纪,留过学,见识很广,人也很善谈,很喜欢和我们这些学生闲聊,那时候他还说起过‘一期一会’这个词语。一马哥,一期一会你有听说过么?是一生一遇,百年一遇,是人生中可能仅有的一次相会和缘分,是人生的每个瞬间都不能重复的意思,所以去你公司上班以后,心里很珍惜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把每一天都当成世界末日来过。
“可能你不知道,我从小就是坏孩子,姆妈以为我肯定能让她过上好日子,所以从小就娇惯我的任性。我无论做什么事情都坚持不长,长这么大,我唯一坚持下来的事情就是爱你。但是,怎么说呢,我这辈子最倒霉的事情也是遇见你,因为你,我的人生轨迹完全脱离轨道,从遇见你的那个夏天到现在,我把每一天都过得乱七八糟。可是即便如此,一马哥,我还是爱你,很爱很爱,但我却不会做你的亲密女伴,和你苟且下去。因为我爱你,所以不想让你为难,所以希望你永远都是我毫无瑕疵、完美无缺的一马哥。”
他忽然赌气似的说:“随便吧!”
夜里,她抱着他,哭了很久,说了很多傻话和很多孩子气的话,后来是哭着睡着的,睡到半夜,忽然又一骨碌爬起来,握着他的手,望着他的眼睛,十分认真的说:“一马哥,我走了以后,你一定要幸福,要比其他所有人都幸福才行。”
夜里哭了很久,半夜爬起来过一趟,但她自己却都不记得,一夜睡得极其安稳,她向来多梦,这一夜,却无知无觉,睡眠这么沉,几天以来,这是第一次。可能是太累,也可能是他身上的味道给她以安心和放松的感觉吧。
第二天,她很早就从他家中离开了,这时已经忘记了昨夜自己说过的那些幼稚的话语,藏起软弱,重新披上铠甲,又变回了那张厌世冷漠脸,以及对什么都满不在乎的神色。
她穿衣化妆时,他就穿着睡衣站在窗前看外面,始终不看她。终于收拾好,她出门而去,同他挥手时,看见左手小指上他送的一枚尾戒,摘下来,往床头柜上随手一掷,同他道了一声再会,说:“我走了。”
戒指在床头柜上与台灯底盘碰触,“叮”的一声,又滚落下来,这时他终于回头,眼睛看着她,张口想要说什么,却又没有说出来。
她叼一支香烟在唇间,眯着眼睛看他,满不在乎对他一笑:“别傻了,我们都已经结束了。你去订你的婚,而我也会复出,我会加倍的努力拼搏,将来肯定也会过得很好。所以,出身又怎样,背景又如何?我这么美,总有一天会出人头地。等到我出人头地那一天,也许会找个你这样的三代目,不过和现在不同,那个时候,世人都会用下嫁来形容。”
不去看他的脸,不等他说话,便即转身大步离去。
在他小区门口,却没有马上走掉,而是略站了一站,从屁股口袋中掏出打火机,为自己点上早上以来的第一支香烟。烟抽到一半,转身往左,向愚园路方向而去。她的新任经纪人很感谢她的帮忙,喊她今天脱身便去他那里,一同商讨今后发展路线,顺便把两个人的委托合同也签掉,昨天喝酒时他便说,自己钱已赚的足够多,决定金盆洗手,与她携手在娱乐圈闯出一番天地。她相信他所说都是真的。
李一马昨天去华山路,忘记把妈咪给他买的衬衫带回来,他妈咪一直记着这事,早上一大早爬起来陪男人去静安寺烧香,给儿子的衬衫放到车子里去,结束后,男人直接去公司工作,她则带着金姐去畅园送衬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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