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飞了多久,锦笙的哭声一直就没有断过,嚎啕的声音就在应天的耳边呜呜回响,风都吹不散,哭得应天心烦意乱——哭哭哭!养这么大了从不知道她这么能哭!
她哭什么?!她委屈什么?!被发现女儿身之后还跟那臭小子睡了一个多月她还好意思哭?!他真恨不得掐死她!!
应天看准一片竹林,几步点上竹枝,落在一座竹舍前,将拦腰抱起的锦笙调换方向成了扛在肩上,大步流星地朝竹舍屋内走去,一手扛着她,一手扯了腰间的鸭子荷包,应天用荷包使劲擦衣襟上她留下的鼻涕,满脸暴怒与寒霜。
这么被扛着,锦笙只感觉自己气血全部朝头上涌,哭狠了就累极,但她还是止不住,幽静的竹林回荡的都是她放肆的哭声,一声回应着一声,催得她哭意更浓,越来越响亮!
应天一脚踹开竹舍的门,将锦笙扔在床|上,“闭嘴!不准哭!”
锦笙被吓得抽噎了一下,硬生生憋住了哭意,可哭意这种东西怎么憋得住,她憋了一下后又猛地放声哭出来,涕泗横流。
应天翻了个白眼,坐在床边一把揪住她的耳朵,“哭什么!?皮痒了是不是?!从小到大挨打都不哭现在被那臭小子惯得娇气起来了?!一言不合就发疯往水里跳是跟谁学的?!我教过你吗?!”
“义父……!”锦笙抽噎哇哇哭叫却说不出话,她一想说话就忍不住放声大哭,喉头哽塞难咽,眼眶热意翻涌,心绪杂乱无章,什么话都听不进去,陷入无尽的恐慌与悲痛中挣扎沉浮。
所有的难平意、离别苦、罚与罪、亲疏别,全都激烈地冲荡着全身上下所有血脉,冲击着濒临窒息的咽喉,扫荡着喷张疾跳的心房,一寸一寸不能控制的绝望全都在咬噬她的灵魂,让她几乎崩溃。
应天的手猛地掐上她的脖子,真想一把给她捏死!
红眼冷看她满脸泪痕痛苦嚎啕的模样,他的手又颤抖地松开,改为一把掐住她的后脑勺,然后用方才他擦过衣襟的鸭子荷包给她擦泪,动作不知轻重又蛮横粗鲁。
感觉到鸭子荷包上面有黏糊糊的东西,好像是方才她自己揩在应天身上的鼻涕,锦笙的头往后瑟缩了一下,却被应天死死摁住,她一边哭一边口齿不清地喊道,“鼻涕……上面有鼻涕……!”
应天都要被她气笑了,怒斥道,“自己的鼻涕还嫌恶心?!往我身上抹的时候怎么不嫌恶心?!恶心也憋着!”
本来想要说句话就得憋着哭意才说得出来,这么憋已经够辛苦了,现在还得憋着恶心,锦笙觉得自己简直太委屈了!一把辛酸泪涌出来,她哭得更大声!
听见她哭声更大,应天手上一顿,不可置信地瞪着她,捏紧荷包改用干净的袖子给她擦泪。
许是他手下不知轻重弄痛了她,这眼泪越擦越多,他放柔动作,嘴上却咬牙切齿,“老子遇上你真是作了孽!”
不晓得擦了多久,锦笙才稍稍平息了一点儿情绪,她抬头望着应天,口齿不清地哭道,“义父……我想穿裙子,我想涂蔻丹,我想戴好看的花……我想当安清予……我不想当天枢阁主!不想当男人了!我什么都知道了!可是、可是……!”
应天的胸口激烈地起伏,“可是什么?!你能不能把眼泪憋回去了再说话?!有什么好哭的?!是我杀了安丘又不是你杀的!是我行刺皇帝皇后又不是你行刺!……你他|妈别哭了!背心经!气顺了再跟我说话!”
锦笙拿湿哒哒的袖子蒙住眼,抽抽噎噎地朗声道,“观、观自在菩、菩萨……行深般若、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度一切苦厄……”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度一切苦厄。
度……一切苦厄?
应天冷声一嗤。天度他没有?这么多年了,天度他了吗?他想要复仇,可该死的人死了几个?该血债血偿的人活得好好的,该天诛地灭之人都坐享着荣华富贵,独独他被苦厄折磨了这么多年。
天不度他,只度了别人。
唯不度他,却度别人。
“……以无、无所得故,菩提、菩提萨埵,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故,无有、无有恐怖,远、远离颠倒、颠倒梦想,究竟涅、涅槃……”
“停。”应天把她的手从眼睛上拿下来,冷眼瞪着她,“想吃什么?”
锦笙眼眶再一热,抽噎道,“酒糟汤圆……和、和鸡腿……”
该父债子偿的人在他面前哭着跟他说想吃鸡腿!
应天鄙夷地瞥了她一眼,起身时将她的手按回眼睛,“接着背!”说完便大步走出门。
随着他出门的脚步声一路踏响,幽静的竹林中惊飞了一片鸟雀,当他走到后院时,一个黑影迅速从竹林深处闪出,俯首跪在他脚下。
“舵主,既然太子已经知道内|幕,这件事迟早都会被揭露,要不要现在就动手?”
应天摩挲着拇指上的羊脂玉扳指,静静思忖沉吟了片刻后摇头,“暂时不必。黑市那边如何了?”
“一切都还在舵主的预料之中。锦阁主似乎并不清楚太子的真实计划,亦不知道我们和黑市的关系,天枢阁这一单是毁定了,届时皇帝一定会罪责锦阁主的……”
应天的眸底滑过一丝不明的意味,最后蔓延到了嘴边,便成了冷嘲与讥讽,“君漓那小子不是喜欢阿笙喜欢得紧么,有什么罪,他会帮阿笙担着的。”
“是。”黑衣人颔首示意告退。
“回来。”在黑衣人疑问的目光下,应天顿了顿,道,“去买几只鸡,丢给后厨。只要鸡腿。”
“……是。”黑衣人慢吞吞地插了句嘴,“厨房似乎没有酒糟汤圆了……方才不慎听见锦阁主说想……”
“去买。”应天隔空扔给他一袋银子,“顺便去天枢阁,把她的合身衣物拿一套来。找个女的去。”
黑衣人明显是个很上道的,紧接着小心翼翼地问,“那要不要……买几个丫鬟来?属下觉得……方便伺候……锦阁主……”
应天给了他一记玩味的眼刀,气得发笑,“她这么大人了洗个澡还要人伺候?”
黑衣人把头埋下去了一些,“所以……”
“找两个机灵的。”语毕,应天揉着鼻梁挥手让他赶紧滚。
黑衣人迅速消失在竹林深处,丝毫不怠慢。
应天独自站在后院中,思绪一时有些繁杂。
若不是两年前阿笙在他面前作了假妆,他不会发现自己竟将这件事拖了这么久了:他早就该去谋划如果阿笙的身份曝光,他该怎么自保的事情。
可是直到两年前他才怒然清醒,自己居然已经习惯了将自己的性命和阿笙的身份连在一起,习惯了将一切平静的现状都依赖于阿笙的男子身份。
也是从她作了假妆的第二天起,他开始谋划很多事。与其当天枢阁主只在暗地里搞些小动作,不如离开这个位置放手去复仇。
可他若是复仇,阿笙该怎么办?他若是复仇得逞,安秉容死了,阿笙该怎么办?他若是复仇不得逞,自己死了,阿笙又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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