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并非在咒眠眠,而是在说一种极有可能出现的后果。敖夜轻叹一声,望着远处的山与云,怅然道,你还年轻,恐怕还没有体会过失去重要之人的痛苦。假若因为你的缘故,你至亲至爱的人离开了世间,那种痛苦和绝望,我想你不一定能承受得住。
便是当年接连失去爹娘与挚爱的他,要不是心里还记挂着肩上的责任和身后一群指望着他的人,恐怕会选择与他们一道长眠,而不是苟活于世至今。
面具之下,敖夜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所以千万别做些会令你后悔的事,好好珍惜你现在拥有的一切吧。你能如此快地找来,想必在你心里,眠眠的份量很重不是吗?
敖夜知道,于这小妖,他不过是一个陌生人。他的说教,这小妖恐怕一句话都不会听进心里去。
但前辈对他有恩,恕他实在不能放任这小妖不管。
佘宴白猛地抬起一条腿,玉白的足朝着敖夜踢出了一道水花。末了,不满足,干脆又接连踢了数回,还使了妖力令敖夜躲无可躲,直到把他淋成落汤鸡才罢休。
敖夜一动不动,待动静停下,才转过身欲与这顽皮的小妖好好谈一谈,却先是瞧见一只踩在水面上的玉脚,接着看到佘宴白微红的眼睛。
糟糕,莫非是他说过火了,把这小妖说哭了?
然而事实与敖夜所想的完全相反,佘宴白那是气红了眼,如果不是还有一丝理智在,他差点想把伪装成金丹期的修为瞬间提升至与敖夜一样的化神期,然后好好地教训他一顿!
你当你是谁?你对我又有多少了解?佘宴白怒极反笑,你怎么知道我没有体会过失去重要之人的痛苦?我告诉你,若是百鸟阁打算评一个上界十大最惨修者,我要是报了名,便是评不了第一也是前三!
他抬手抚上胸口至今未愈合的那处,然而即便是捂住了,也堵不住里头此刻正在不断翻涌的痛苦情绪。
只要一想到,极有可能是因为他,不,就是他的缘故!凡间的那人才会被他的仇家故意设计,不仅灭了国还丢了性命,佘宴白便会被愧疚淹没,满心的恨意与杀意几欲逼得他发疯入魔。
敖夜怔怔地望着神情中流露出巨大痛苦的小妖,抿了下唇,歉然道,是我失言了,我不该擅自揣测你的经历,甚是抱歉。
有的事,你以为说一句抱歉就能烟消云散了吗?佘宴白以为过去了三十多年,他已经都忘记了、不在意了。可眼下偏偏被这小剑修的几句话勾起了伤心事,胸膛里的一颗心几乎被难解的酸涩浸透,先是红了眼眶,接着盈满了泪。
敖夜望着他眼底随时可能落下的泪,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心里顿时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只要他不哭,让他做什么都行。
那我现在杀了你,再说一声抱歉,是不是也可以?佘宴白攥紧了胸口的衣裳,想压下身体情不自禁的反应,然而他的身体已被沉痛的情绪所掌控,由不得他做主。
我现在还不能死。敖夜哑然道,我还有些事没有找到答案。
说罢,他捧起霜华剑递到佘宴白面前,再次道歉,我失口说了令你难过的话,这是我的不对。你可以用这剑砍我几下消消气,但恕我无法把命给你。
佘宴白面无表情地接过剑,抬手便朝敖夜脸上一剑刺了过去。
只听咔嚓一声
在霜华剑的锋利之下,敖夜脸上的面具碎了,露出一张普通到扔到大街上眨个眼就会认不出来的脸。
罢了,你本来就长得丑,我要是再在你脸上划几道,恐怕你真得时时刻刻戴着面具、免得吓坏旁人了。佘宴白噗嗤一笑,眼睛眨了眨,泪珠顺着眼尾滑下,滴落到他怀里的大白蛋上。
他丢了剑,抱着莲花与眠眠站起身,一双脚被碧色的莲叶衬得愈发得白。
敖夜不慎瞥了一眼,觉得莫名的熟悉,好像在哪见过一般。
殊不知那双脚他不仅见过,还曾握在手里细细把玩过。
丑东西,我这次暂且原谅你了,若有下回,小心你的狗命!佘宴白随手往自己身上丢了个法诀,顿时衣衫干透、浑身干爽,眼中的泪也不见了,只余眼尾未消的红痕证明他曾伤心到落泪。
闻言,敖夜摸了摸脸,还真以为这张吃了幻颜丹后幻化出来的脸丑到人神共愤。
然后他低下头,默默捡起漂在水面上的面具碎片放进储物袋内。罢了,只要这小妖不再生气也不再哭,被他说两句丑又何妨?
碎都碎了,还捡起来作甚?佘宴白垂首瞥见,嗤笑道,莫非是想回头修一修,看还能不能继续用?
不想敖夜点了下头,解释道,这面具有阻挡旁人神识探查之效,是一件还算不错的法宝,我回头找人看一看,兴许还能挽救。
起初伪装自己,敖夜是为了不被上界里那位与佘宴白有仇的修者认出来。
后来得知乌沧死了,他曾想以真面目示人,但这么多年来他走南闯北,历练之余自学了不少东西,勉强辨认出了乌沧洞府内的阵法与符文是什么东西,原来竟是用他人一身精华来弥补自身不足的邪阵与能增强邪阵的邪符!且那邪符中还有几处的效力乃是乱人神智!
敖夜后来曾花费大量灵石向百鸟阁买乌沧的消息,从中得知乌沧虽会画符画阵法,但并不精通。故而这些精妙的东西极有可能乃是旁人所赠。
而这个旁人,敖夜的直觉告诉他,很可能与那一盏唯一亮着的长明灯有关。只可惜,他想尽了办法也没能通过长明灯来找到背后的那人。
不过他不急,只要他活着,总有一天会找出事情的真相。
呵,你可真是又穷又抠搜,我就没见过比你还会过日子的剑修。佘宴白摇了摇头,转念想起一事,问道,我上回,不,家父上回送你那么多灵石,难不成你都花完了?看不出你竟是个大手大脚的人。
不,前辈赠予的储物袋在下纹丝未动。敖夜经佘宴白提醒,当即掏出数十个精美的储物袋放到他所站着的莲叶上。
这些东西太过贵重,还请你代前辈收回吧。
佘宴白低头望着脚边的一圈储物袋,抬脚便踢飞一个,冷笑道,你当是平白无故给你的?哪有这么好的事?家父可没那么好心,这是拿来买断你与眠眠缘分的东西。让你收着,你就老实收着!
说罢,又是几脚,佘宴白把敖夜还回来的储物袋又给踢了回去,而且储物袋的落点皆是他的脸。
敖夜挡下了大部分,但还是有三两个漏网之鱼碰到了他的脸。虽然最终连个青印也没在他脸上留下,但这一通发泄过后,佘宴白的低落的心情却开始渐渐好转。
敖夜无法,只能继续收着,心道这小妖与前辈果然是父子无疑,脾气简直如出一辙。
大的爱打脸,两个小的也爱朝着脸招呼。
忽然,远处的一座高山传来一阵轰隆巨响,随即有银光乍现,接着往外飞速扩散。
这动静太大,整个秘境的人都注意到了,一个个皆以为有重宝现世,纷纷争先恐后地往那处飞去。
佘宴白扭头瞥了一眼,并不着急过去。而敖夜不放心这兄弟俩闯荡秘境,也未动身。
当那银光掠过佘宴白与敖夜所在的这处时,莲花上的眠眠被惊地一跳,在划出一道弧线后落入了敖夜的怀里。
敖夜下意识地摸了几下,安抚受到惊吓的眠眠。
此情此景看得佘宴白不禁皱起了眉头,这小剑修也太自来熟了,莫非是拿自个当眠眠的长辈了?简直是不把他这个亲爹放在眼里!
察觉到佘宴白愈发不善的目光,敖夜抬起了头,把眠眠举了起来,欲还给佘宴白。
不想眠眠动了一下,顺着他的手臂往下滑到肩膀,然后便呆在那儿不动了,看得佘宴白愈发火大。
这一回没有了冷冰冰的面具的阻碍,眠眠顺利地蹭到了敖夜的脸颊,温热的触感令眠眠很是喜欢,不禁又多蹭了几下。
敖夜微讶,随后抬手摸了摸眠眠。眠眠歪过来,开心地在他手心里蹭了几下。
眼瞅着眠眠居然对除他之外的第二人做这般亲密的举动,佘宴白不开心了。
眠眠!佘宴白沉下了脸,咬牙切齿道,白眼蛋!既然你这么喜欢他,不如以后让他养着你?我这就走?
闻言,眠眠僵住不动,随即猛地跳向亲爹的怀抱。虽然他很喜欢这个陌生人,但他最爱的人绝对是爹爹!
佘宴白把手里的极品灵植丢给敖夜,转而接住迷途知返的眠眠,眼里不禁流露出一丝得意的神色。
仿佛在说,他赢了。
敖夜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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