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怪不了森鸥外,也怪不了坂口安吾,最后只能怪他自己。
他早就应该预见到这个结局,依照他对森鸥外的了解,他早就能预见到这个结局,就像他现在注视男人的背影,都能想象出他的表情,一定是一如既往的闲适与温和,深紫色的眼眸里掩着点笑,没什么能超出他的布局,也没有能跳出棋盘的棋子。
森鸥外握着国际象棋里的白皇后,轻轻摩挲了两下,侧过身,将桌上的红茶递给太宰治,语气柔和,用像是诱哄生病的幼童吞下苦涩药片一样的口吻:好了,不要生气了。
太宰治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像是一尊不会说话的漂亮雕像。
森鸥外又笑了笑:还是我做错了什么?
良久,太宰治低低出声。
没有。
[只是我感到无法接受而已。]
黑色汽车在山路上疾驰着,太宰治猛地一打方向盘,就差一点车身就要擦着岩壁滚下去,他眨了下眼,力图将注意力完全集中,脑袋已经不再像之前那么疼,反而有种闷闷的木。
织田作!
黑色大衣从肩头落下,掉在身后。
他生平第一次知道血液能这么烫,沾染到绷带上的血迹比火还烧,烧得他连扶住男人的身体都扶不稳,织田作说的每一句话都仿佛是在交代遗言,就像以后他再也没机会说了
织田作之助有些抱歉。
他在和iic首领交战的时候,还有些挂心太宰治,遗憾着他没能和太宰治道别,可眼下见到了,他又后悔了。
他不该死在太宰治面前的。
生命的重量可以很轻,也可以很重,他并不想让自己的死成为太宰治一生中刻骨铭心的一道疤痕,永远无法痊愈,只能烂成疥疮,太宰治的神情实在太令他难过,难过到他忍不住抬起手,抚上少年毛茸茸的蓬松头发,想给他一些安慰。
[他都不知道自己在哭啊。]
人痛苦到极致的时候,反而流不出眼泪,织田作的视线已经模糊,他看不清太宰治的脸,却能看见太宰治在哭。
[真是抱歉。]
织田作之助忽然感觉指尖有什么东西顺着流下,湿漉漉的,他意识到前几日太宰治被子弹蹭破的伤口还没好,想提醒他注意一点,不要惹得伤口发炎,但这句话无论如何都说不出,肺部吸入的空气,每一次都比上一次少一点。
别说了织田作。
太宰治没注意自己的声音都在发抖,那是非常微弱的颤抖,像是极力压抑着什么,他试图用手掌去按压对方的血管,想要截断不住外涌的鲜血,但怎么都做不到,就像人无法截断奔涌的河流一样,织田作的生命就像一把紧紧攥着的细沙,无论他怎么祈求,都一点一点从指缝中流出去,消失不见。
他怎么都做不到。
他怎么都救不了他。
伤口是致命的贯穿伤,空腔效应导致周围的肌肉破碎粘连着,子弹切断了大动脉,以眼下的出血量,他还剩下一分二十秒。
一分十秒。
一分钟。
织田作,我该怎么做?
明明他才是每天找死的那个人,新伤叠着旧伤,以前他们喝酒下过赌注赌谁先死,第一是太宰治,第二是坂口安吾,最后才是织田作之助,织田作又是杀手、又是异能力者,每天烦恼的事都只是薪资微薄养不起五个小孩子。
去成为救人的一方。
他的还没有动笔。
他还没有为他的作序。
残阳将血映衬得更红,红艳艳的,渗进白色衬衣的布料。
还剩三十秒。
他望着织田作之助的眼睛,自己的眼睛灼热而又干燥,干涩得他恨不得将眼球抠出来,积攒久了的惶恐与绝望一瞬间爆发出来,嗓子干涩得厉害。
他好渴啊,他好想回酒吧再喝一杯酒。
难喝也不要紧,没空聚不齐也不要紧,威士忌加冰,他这一次一定不去拨弄那磕冰球,搅得那杯酒没法喝,他不想死了,他只想能继续在小酒馆消磨日子,一天一天,得过且过,没什么不好。
再给他一次机会吧,让他救下织田作之助,要他干什么都行。
再没有机会了。
我懂了,我就去照做吧。
太宰治闭着眼睛,他跪在织田作身旁,淌出来的血沾满他的衣服,袖子、裤腿、那些血仿佛都成了熔炉,能将他焚烧得干干净净。
头疼得像有人用钉子钉进头颅,耳朵上方那道伤口前所未有地刺痛着。
他一头栽倒在织田作之助身上,倒入血泊之中。
等太宰治睁开眼睛,第一反应就是捂着嘴撕心裂肺地呕吐,但又什么都吐不出来,胃酸灼破食道表皮,他躬着背,眼前炸开五颜六色的扭曲色块,耳朵上方那块皮肤像是硬生生要被扯掉一样。
他用脏兮兮的指节蹭了一下那处伤口,因为戳到破损处导致他疼得神经都在抽动,凑到眼前一看,手指上糊得全是血,他又去摸那块皮肤,却没摸到刚才还凹凸不平的痕迹,等他直起身,因为幅度过大的动作,一本书从他身上掉出来,落在地上。
太宰治一脸空白地低下头,眼神茫然而又可怖。
他慢慢、慢慢地捡起了那本薄薄的、像是只有几页的书。
翻开书页,里面以前是空白的页码写满了字,密密麻麻,整整齐齐,他一页一页地翻过去,每一行字都反复读了再读,时间一秒一秒过去,浑身都是冷汗,仿佛被兜头浇下一盆冰水。
他翻完最后一页,手指轻轻蜷了一下,垂着头,低低地笑出声,笑声又哑又沉,绝望至极,又有极度的欣喜混在里面,最后,他闭上眼睛,手指按在书页上,疲倦得一句话都不想说。
[我明白了。]
[我全明白了。]
夏油杰进来时就看见得是这一幕,见到太宰治莫名其妙地翻开那本什么都没写的书,他顿了顿,但还是将疑问先搁在一边。
他简明扼要地:涩谷出事了。
第67章
太宰治闭了闭眼睛, 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揭开绷带后,手臂上面比他十五岁多了一些浅淡的疤, 仔细一看, 三年中被旁人所伤的伤口全部消失,但他自己制造的疤痕却都留着。
他彻底明白了。
日月食请他续写的、被他关进狱门疆的五条悟、未来的自己和夏油杰之间的交易。
都不是莫名其妙的意外。
他终于明白未来的自己为什么需要他去禅院家拿到书,也理解了那句要是不去那里, 应该会更好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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