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冈与李南公说着话,态度诚恳谦逊,也不提河南府上下的失礼,看似全然不放在心上。
李南公和一众僚属,还有韩冈的幕僚都对他的态度十分疑惑。都说是少年意气强不羁,韩冈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还不到三十便是执掌一路漕司,之前也是一路高歌猛进
在关西、在广西都是说一不二;在京城,天子都得给他一份面子,为了他,两名御史被逐出京城,这个消息,甚至比韩冈还要早一步传到洛阳;说起来,文彦博、吴充乃至他的岳父王安石,前任宰相、现任宰相,都被他顶撞过不知多少次,这根本都不是秘密。
几乎都没受过什么挫折,做起事来也是凭着自身的才干强硬无比,遇上这等奇耻大辱,如何能忍耐的下来?李南公从侧后方瞅着韩冈含在嘴角的微笑,总觉得里面充满了杀意,就连他的说话,也似乎带着针对着文彦博的深意。
但韩冈当真是觉得这点小事根本没有什么关系,虽然他作为当今知名于世的儒臣,又是大儒张载的传人,礼法之事虽不能说了如指掌,可也算得上是精通,但要说他多放在心上,那也不至于。
不管怎么说,他都不可能像这个时代的士人一般,将繁文缛节看得太重,不来迎接也不是什么大事,仅仅是个态度问题,他并不会因为这等事伤到自尊心。
而且洛阳是龙潭虎穴,多少致仕的老臣,多半是以文彦博马首是瞻,强来是不成的。韩冈可不会跳起来要跟文彦博争个高下,既然以宰相为目标,就要表现出宰相的气度来。
所以他一路上言笑不拘,对沿途几年不见的洛水畔的景致也是赞赏不已,完全不见半点愤然之色。
转运司的衙署位置离东门不远,韩冈一行人进城后不久便到了目的地。偌大的衙门,前面是施政的公署,后面就是韩家的新住处,为韩冈接风洗尘的宴席也已经在大堂中设下了。
迎接转运使的接风宴本来应该是兼西京留守的河南知府为主,在河南府衙中为韩冈设宴。李南公也是到了昨日见到河南府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才忙不迭的去派人到左近的酒楼去订餐。仓促之下,也订不到需要花费大量时间来烹调的酒菜,十分的普通,用来款待转运使,着实是有些寒酸。
完全不是该拿来接待转运使的低水平的接风宴,让宴会上的气氛有些阴郁,甚至连乐班的表现都是二流水平。不过胜在韩冈笑得开朗,很快就把气氛调整过来了,多少人放下心来,新来的这位年轻的都转运使,论起器量,看来并不算太差,就是不知道是不是装出来的了。
酒宴之后,与会众官各自告辞离开,李南公也与韩冈说了几句话后,一并离去。衙署中的一个小官指挥着吏员打扫大堂,韩冈与方兴一起返回后宅——韩冈幕僚清客中,有资格参加宴会的也只有被韩冈征辟为转运司管勾公事的方兴。
就在前面的大堂上酒宴正酣的时候,在王旖的指派下,家里人都安置了下来。连同一众幕僚、清客,王旖也都安排好了房间和服侍的人选。
王旖治家的手腕,倒不愧是大家闺秀出身,如何掌管一个大家庭,都是从小就开始学着来做的,这两年也有了实践经验,加上几个妾室也帮忙,家里的事不必韩冈多吩咐就安排得一一当当。
另外也是韩冈一向注意维护王旖的地位,只有大妇的身份地位稳固,这样才能保证家中和睦。也不是说韩冈要厚此薄彼,平常值夜都是轮班来的,就是普通的三人共事,也要分出个高下,谁为主导。韩冈主外,王旖主内也是合情合理。
韩冈回来时,解酒汤由严素心亲自给他端上来了,周南带着几个孩子去休息了,小孩子吃不住累,路上兴奋过度,到了地头,吃了些东西,就困得撑不下去,全都去睡觉了。
王旖和韩云娘正说着话,看到韩冈进门,就都站了起身。
韩云娘对今天河南府上下官员的冷淡,为韩冈义愤填膺起来,当着韩冈的面就开始抱怨,“这文相公好不晓事,他不来倒也罢了,怎么都不让别人来?”再看看韩冈仿佛在说着他人的满不在意,更有几分不满的问着,“三哥哥你怎么一点也不生气?”
“为夫当然也生气,”韩冈脸上的微笑一点不变,“不过文相公恐怕正想看到我生气,没必要让他如愿吧?还记得前些天为父给大哥二哥说的北风和太阳的故事?一味强来也不一定能达到目的。”
韩云娘是为韩冈生气,但韩冈自己都没当回事,那就代表这件事根本就没什么关系。她嘟起的小嘴,很快就放松了下来。
韩冈端起严素心的醒酒汤来喝,初来乍到,内院的小厨房中,能让严素心满意的食材为数甚少,临时派人去买也不比在东京一般能买到合意的,韩冈将不够味道的醒酒汤一饮而尽,咂咂嘴,有些不怎么满意。
“过两天就好。”严素心看韩冈似乎对自己方才做的药汤有些不满,为了自己手艺被拖累得没有得到应有的评价,她也有了几分不高兴,“等厨房里的材料补全,官人再来尝一尝。”
“还好。”韩冈笑笑说道,“洛阳有洛阳的风味,不必跟开封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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