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要往西城的敌楼去指挥作战,却听到轰然一声巨响,前方尘头大起,紧接着就是一片声的在喊:城破了,城破了!
曲珍脸色一变,“怎么这么快!?”
徐禧已经没有了一个月前的意气风发。纷乱的须发很久没有打理,灰烟满面的一张脸,完全看不出重臣的气派,这是与士兵们同饮食同起居的结果,却也没有换来多少士兵们的信服——不能带来胜利的主帅,纵然爱兵如子,却永远也不可能得到军心。
就在他面前,一枚石弹砸在了已经垮塌了一半的墙体上。当所有人还以为不过是跟之前一样,半毁的墙体还能支持一阵,整整六丈的城墙便全数垮塌了下来。待腾起的烟尘落定,变露出了只剩半丈髙的残余。垮下来的黄土,则变为攻入城中的缓坡。巨大的缺口成了放在狼群面前的鲜肉,西贼蜂拥如潮水,瞬息间就淹没了试图堵住缺口的十几名士兵。
若是能立刻组织起守军中的精锐反击,或是设法调集几百名弩手用神臂弓封住缺口,还算有撑过去的希望。但城墙的垮塌,就如同弓弦的崩断,人心一下子就散了。当最后一根稻草压下来的时候,驻守在城内的官军就再也没有继续坚守城池的意志。
徐禧亲眼看见区区二十多名铁鹞子在缺口前下马,然后踏着浮土冲入城中。试图封死缺口的一队士卒,接战不过片刻,就被这群党项精兵斩尽杀绝。而那队党项人紧接着就转往城门口杀过去,没费吹灰之力就逐走了守军,趁势夺占了盐州的西门。
盐州城并不大,城墙边的混乱已经传到了城中的每一个角落。
从上到下,几乎每一个人都知道盐州城已经守不住了。
李舜举的手颤抖着。他用一柄匕首从衣袍的内衬上割下一块白绸。右手的食指在刀刃抹了一下,用着指尖在白绸上匆匆留下十几个字,权当作遗表交给护卫他来盐州的班直侍卫,“快带着遗表走吧,上京去,迟了就来不及了……”
班直不肯走:“都知。要逃一起逃!”
李舜举笑着,泪痕满面:“即受之王命,自当忠于王事。死便死尔,但恨不能为君分忧。”
“都知!”那班直眼圈也红了,抽着鼻子叫着。
“走吧,快走吧!”李舜举催促着,将班直推出了屋子,转回身,将门关上,“臣死不恨,惟愿官家勿轻此贼。”
班直侍卫亲眼看着门被关上。纵然心情苦涩,但他还是他跪下来磕了几个头,然后起身飞奔而出。
徐禧还站在城头上,身上早已是甲胄完全。站在一群护卫中间,举着刀向前与攻上城头的党项人拼杀着。护卫人越来越少,越来越多的人抛下武器,只有徐禧还精神十足,病态一般的奋力战斗。
没有像样的武艺,只知道挥刀乱砍,但在亲兵们的护卫下,徐禧成了这一段的城墙上最后一名还站着的宋人。
毫无怯色的向着围过来的党项战士挥砍过去,但肚子突然一凉,迈出去的脚步突然就没了力气。徐禧疑惑的低下头,一根锋利的长枪不知何时突破了腹部的板甲,深深的刺进了小腹之中。
将长枪捅上去的党项兵放开手,同样在疑惑着:“看他身上的穿戴,怎么这般不济事?……他是大将吧?”
徐禧不懂党项语,他只感到全身的力气随着腹部的伤口向外流失。
不该是这样啊!
徐禧捂着肚子上的创口,只觉得这完全不合道理。
他还要领军攻克兴灵,他还要收复燕云。他还要晋身两府,他还想被人称为相公。满腔的雄心怎么能就在这里化为泡影?!
紧紧攥着枪杆,徐禧咬牙瞠目的模样,竟把几名党项士兵吓得连连后退。
但他的脑后突然一痛,一片晕眩的黑暗中,就听见一个百般不屑的声音:“装神弄鬼!”
‘不该是这个结果!’
直到最后,也不甘相信这个结局。抱着深深的疑惑,徐禧的气息渐渐消失不见。
夜幕降临,盐州城终于完全被攻克。四座城门一个接一个的被打开。火光映红了天空,听到城中的喊杀声,城外的党项人全都在向四座城门冲去。
曲珍用根绳子从城墙上槌了下来,回首看了眼城头,便毫不犹豫转回身,带着寥寥数人,悄然向南,消失于黑暗之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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