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相公说笑了。弓马于你我,不过是强身健体之用。当真轮到你我挥刀拉弓的时候,也就是穷途末路的时候了。”韩冈转身对着张孝杰,仗着过人一等的身高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张孝杰:“相公怎么突然提起韩冈的弓马之术,难道有邀请韩冈会猎之意?”
韩冈的会猎自不是本意,而是开战委婉的说法。辽国好不容易才达成了和议,怎么也不能立刻就翻脸。就是想动手,也会留到耶律乙辛把国中安定下来再说。
张孝杰没想到韩冈的脸翻得这么快,一句话不痛快立刻就劈面打上来了。
要是过去,宋人何曾敢叫嚣开战,可韩冈现在提起会猎,却让张孝杰怎么也不敢接口。
“枢密也有心会猎?”他笑容可掬,“天下猎鹰,以鄙国的海东青为最,非是鹞子可比。若是枢密喜欢游猎,孝杰此处倒有一对海东青相赠。”
“相公有心了,不过君子不夺人所好,想必那对海东青是相公心头上最爱的东西,韩冈如何能夺君所爱?”
张孝杰故作无知,不敢硬顶,韩冈也不为己甚。张孝杰在辽国的身份并不在自己之下,眼下更重要的是交换俘虏,迎回被掳走的百姓,也没必要弄得针锋相对起来。
张孝杰又是哈哈两声笑,算是将方才的事给了结了。也不敢再去纠缠之前的对话,忙换过话题,“听说枢密身上还有一个编修药典的差事。”
“的确,是天子所命。连书名也是天子所起——本草纲目。”韩冈直言道:“编修药典,韩冈受命于天子。河东事若了,也就可以回去修书了。这一回,耽搁了不少时日,要补回来,不知又要多少时间。”
张孝杰干笑了两声,韩冈等于又是一棒子,只是他还有求于人,根本不好还手还嘴。
“南朝人文荟萃,枢密编修药典亦可谓是医家盛事,想必很快便能建功。反观我北朝,霜刀风剑磨砺出的男儿能耐苦寒,只是病症多出。当初,南朝赠以种痘法,鄙国上下感德甚深。如今两国误会已了,重修旧盟,若南朝能赠以医书,鄙国上下必感激涕零。”
“仅仅是医书?”韩冈笑问道。
“农、工二事的书籍,亦是鄙国所欲。”张孝杰眼神灼灼,他却不要儒家经典。
能成为一个文明的基础,儒家经典其价值和意义绝不是几本书和一个学派那么简单。意识形态虽虚无缥缈,却是一个国家的基础。
三纲五常,在后世是被抨击声讨的对象,但在这个时代,代表的是稳定的上下秩序,那是中原王朝立国的根基之一。
在这个时代,确立了国家的根本,随之而来的便是立文法,也就是设立统治制度。一旦订立了文法,就代表了国家的成形,威胁性将大大增强。当年王韶意欲讨平河湟众羌,也曾以木征将立文法为明面上的理由。
不过,对于辽国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早就已经有了符合实际的制度,国家建立的时间更为长久。不过即便如此,辽国立国的两只脚,其中一只也还是儒学。
异族政权之所以难以延续得长久,就是因为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无法配合得上。辽国分南北官制,正是符合农耕、游牧同为国家根基的现状,故而能享国长久。
根基太深,地盘太大,这就是辽国的特点。对于这样的国家,想要做个一战而胜的美梦,那是完全不现实的。想也知道,不能随随便便就给敌人加强实力的机会。
“农工二事的书籍,只要贵国有心搜集当不难得到,何须韩冈涉足。”
韩冈一推干净,张孝杰微微苦笑,“农工之书不能给,那医书呢?”
韩冈这一回则放开了一点:“医者父母心,原也不当分内外。何况当时两国盟好,自无不允之力。”
“多谢枢密。”张孝杰向韩冈行了一礼,真心实意,不带半点作伪。
“不敢。”韩冈侧身避了一避,而后问道,“不过听闻贵国连成人也开始种痘了?”
张孝杰不知道韩冈为什么突然会冒出这一句。
“种痘法之前,纵使是贵胄之家,子女亦只能是十存三四。如今就算是平民,家中能安然长大的子女好歹也能是十之五六了。”张孝杰向着韩冈拱了拱手,“此皆是韩枢密之功。”
并不是我的功劳啊。
对于依靠后世的常识得到的名声,韩冈从来没有自傲过。那并不是自己的东西。可以当做工具来利用,但要拿来自我满足,或是享受他人的赞许,韩冈还是做不到自欺欺人。
“纵然没有韩冈,日后也会有人找到如何免疫痘疮的方子。”韩冈说的无比的真诚,“韩冈今日也不是想自吹自擂。种痘法今日可为韩冈之功,日后却不免要为韩冈之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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