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惠卿再拜,“臣离京日久,明日又当北行。臣请今日入宫叩问上皇圣安,还望殿下准许。”
吕惠卿说是离京日久,其实连一任都没任满,去了长安不久,便是天子发病,然后对辽开战。只是事情多,看着时间长了。在向皇后的感觉中,也是觉得这一年来,实在是发生了太多的事。冬天还远得很,但总觉得好像已经过了十年一般。
“吕卿出外的时间是不短了。吾素知上皇甚是看重吕卿你。既然你有这番心思,等散朝后,可随当值宰执入内叩问圣安。”
“谢殿下。”吕惠卿又拜倒行礼,然后起身,道:“已经十三年了。”
“嗯?”向皇后惊讶的看着吕惠卿,难道这位吕宣徽突然之间不会算算术了吗?
几位宰辅都皱起眉来,吕惠卿似乎不对劲了。韩冈则精神一震,终于是要有动作了?
只见吕惠卿道:“当年议论西方军事,上皇每每为灵武沦陷于贼手为恨。曾经几番降诏,命臣可直言时弊,更易旧法,以佐西北军事,可复灵武之仇。”
向皇后觉得吕惠卿好象是偏题了,这都说到哪里去了。但吕惠卿现在说的是太上皇赵顼的事,却也不方便打断。
赵煦听得却很专心,这是他父皇当年的故事。
“昔年手诏,臣昨日翻看,连纸页都黄了,但墨迹却历久如新。笔笔皆是上皇意欲振奋皇宋之意。如今十三年过去了,臣在外幸得三军用命,内又有太上皇后看顾,方得收复了灵武故地,终可报上皇厚恩之万一,也算全了上皇当年之夙愿。”
吕惠卿缓缓地说着,音声渐至哽咽,殿堂内寂静无声,无不是惊得呆了。
蔡确的脸色先红又青,太上皇还没死呢!嚎什么丧?!
但所有人都将帝位更迭当成一桩喜事的时候,吕惠卿却在为赵顼而感怀流泪,这样的差别,不可能不在朝臣和天子心中留下深刻的一笔。
尽管同样是为了在小皇帝的心中留个记号,但身份不同,地位不同,功绩也不同,吕惠卿也就选择了一条与蔡京截然不同的路。
吕惠卿不仅仅是为了给小皇帝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更是确立了自己纯臣和忠臣的形象。
有他这番精彩演出,蔡确倒被衬得如同是个奸佞。
吕惠卿的功劳,与韩冈、郭逵并立。郭逵不论,两个有大功于国的帅臣,都被请出了西府,做了宣徽使。外界很难知道其中内情,为韩冈和吕惠卿叫屈的声音还是有不少的。
之前蔡京被东京市民群起攻之,就有一部分原因是为韩冈的待遇抱屈。在大部分开封百姓眼中,朝廷本来就已经是赏罚不公了,奸人还要咄咄逼人,不肯罢休,硬是要治韩冈于死地,不嫌太过分吗?
为了这件事,骂到蔡确头上的有很多——谁让他是蔡京的亲戚兼后台——只是畏惧他宰相的身份,没人敢去他家门前丢石头。
今天吕惠卿在殿上又是哭了一场,蔡确的名声可就是要烂到家了。奸相的头衔稳稳的落在他头上。
难得在夏竦之后,终于出了一个公认的奸相。就是王安石在变法最困难的时候,也没有被世人认为是奸相。吕夷简被骂得虽多,可终究还是没有太过分。只有夏竦,在他死后,朝廷公议他的赠谥,原本要谥为文正,刘敞道:‘世谓竦奸邪,而谥为正,不可。’最后改谥文庄。以蔡确现在的名声,恐怕日后,他的谥号多半会是文庄。
也难怪蔡确会有这么难看的表情,任谁发现自己的名声烂到了家,当面还有人又将自己往臭水坑里踩,心情能好就有鬼了。
韩冈犹有余暇的关注着两府宰臣的表情,蔡确且不论,曾布脸上的表情尤其精彩,却让人捉摸不透。感觉像是后悔,却又让人想不通是什么原因。
曾布的确是在后悔。
他没想到吕惠卿能够无耻到这样的地步?简直是目瞪口呆。事前的预计,在吕惠卿的现场表演面前,显得是那么的可笑。
换做是他曾布在吕惠卿的情况下,也只是当着朝臣的面,请求面见上皇,然后回头在太上皇后和天子面前,回忆几句当年上皇治国时的艰难困苦。这样也就差不多了。做大臣得有大臣的规范,举止得内敛,喜怒上面就能算是轻佻了,何论哭笑?哪里就能这么当着群臣的面给哭出来?!这未免太夸张了!
曾布的心中一阵后悔,早知道吕惠卿会这么做,他昨天就该早一步在太上皇后和天子那边埋个钉子。就算没有全中,但只要擦点边,就能让吕惠卿的演出成为笑料。
向皇后也愣住了。
她还没见识过宰辅重臣当着群臣百官的面哭出来的,愤怒、吵闹倒是见得多了。
就这么愣愣的看着吕惠卿收泪归班。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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