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听不明白?韩相公怕是都气坏了,没心情去雕琢文笔,想说什么就些什么了,登在这报纸上的就是大白话。”酒店里的读报博士慢条斯理,就跟说三分、九域的那些说书人一样喜欢吊人胃口,“说白了,就是有人要分家当。”
“谁?!”
“文……文章里也说了,是某位三朝元老。”
“不就是文老相公嘛。遮遮掩掩的,怕个什么。”
“那位三朝元老做了什么,还把韩相公给气着了?”
读报博士摇头晃脑,“主人家病得重了,外面还有要夺人产业的贼子,家中的下仆不思主家恩德,却闹着要分家产,你们说这种仆人要得还是要不得?”
“当然要不得。”
哪家也不敢要这种吃里扒外,贪婪无耻的仆人。
“所以说啊,这要闹分家的文老相公要得还是要不得?”
没人回答,但答案是肯定的。
“太后重病,皇帝昏庸,外面还有辽狗虎视眈眈,章相公、韩相公想着朝堂中的大臣一起齐心合力,把这难关度过去。所以才有了大议会。可是有人不满足,想要捞得更多。”
“可韩相公偏偏还要自撇清,只做五年就要走。”
“韩相公也是怕被人攻击恋权。”
“韩相公就是太清正了,不想被人视为王莽、董卓一流。”
“难道世上还有人会不知道韩相公的为人?他救了多少人啊!那些污蔑之词根本就不用理会的。他今天才四十多吧,那么早退又何必。”
“万一让又一个文相公出来做了宰相,倒霉的又是天下的百姓。”
“这话有理,韩相公要是多做二十年宰相才好。”
“三十年、四十年才好。韩相公是药王弟子,又有天大的阴德,肯定福寿绵长,做上五十年宰相再归养山林,照样还有多少年悠闲日子。”
“可惜啊,韩相公一向一言九鼎,说五年就五年,多一天怕是也不肯干。”
“要是真有多了一天,肯定不知会有多少小人会跳出来攻击韩相公。”
“韩相公又不会太在意,再者说了,辽狗就要来了。几位相公哪有心思去应付身后的事。”
“辽狗算个毬,神机营会输那个什么神火军?河北道上多少火炮。你们没看到,就是真定的一个小寨子,要多偏有多偏,去年俺过去的时候,寨墙四角上都加筑了炮台,少说也有一二十门火炮。整个河北路上,这样的寨子几百上千,辽狗的兵够死吗?”
“我大宋官军比辽人的确要强那么一点点,可是加了一个文老相公,可就弱了那么一点点。”
在哄笑声中,一名食客起身结账,走出小店,面对着熙熙攘攘的大街,又回头看了看喧闹的店中,轻声冒出了一句:“图穷匕见。”
没有人听见,也没有人关注,他解下系马桩上的缰绳,轻挥马鞭,上马远去。
……………………
就在宣德门外,文彦博下了车,换了肩舆继续往宫里走——朝臣之中,只有文彦博和王安石才有此等殊荣,即使是苏颂也只能换马进宫,或是干脆走路进去。
一竿肩舆抬着文老相公,只有文及甫和文维申能跟在肩舆左右。
一路畅通无阻,没有谁敢于阻拦自称来面圣的老宰相。
在太后起居的寝殿前,文彦博下了肩舆。
并未出乎意料,王中正已经守在了殿前。
文彦博轻轻冷哼了一下,这条忘了自己主人是谁的狗,是越来越放肆了。
太祖开始,用了百多年好不容易才把它们给栓紧的,章惇和韩冈却轻易的就把狗链给放开,真想看看日后它们反噬,韩冈和章惇还能怎么说。
站在王中正这阉宦的面前,文彦博一如既往的板着脸,“太后可还起来了?文彦博今日有要事与太后分说。”
一个倚老卖老的元老活灵活现的展示出来,文彦博过去还不至于如此无状,但现在他受了委屈,正要表示自己的愤怒——不闹一下,别人还以为他默认了韩冈泼过来的脏水。
如果不是在人前,王中正真想往地上吐口口水。
这老货,真是越老越背时。
试问太后应该更相信谁?是一直在中枢支持她的宰相,还是十几年前就退养洛阳,一直以来除了添麻烦就没有别的用处的元老?
“潞公容禀。”王中正退后半步,低低的弓了弓腰,“太后说了,若潞公当真有心兵权,实不必再见,请潞公去太庙见见仁宗皇帝便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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