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炮就在耳边轰鸣,韩钟拒绝了陈六递过来的耳塞,饶有兴致的站在十来步开外,看着炮兵们将一枚枚拳头大的炮弹,送到辽军的营寨中去。
尽管白天的战斗,消耗他很多精力,但韩钟见过王厚之后,没有去睡觉。他这个年纪要是闲得无事,总是会贪睡一点。可要是对什么事产生了兴趣,那一两个晚上不睡觉,照样没有什么大碍。
从王厚那边拿了一枚通行令牌,他就带着陈六等几名亲卫来到最前线上。希望能在最近处看见全军总攻的场面。
炮兵阵地附近永远都是最合适的观察地点。为了更远的射程,以及更好的覆盖面,火炮阵地通常都会选择设置在高地上。即使为了安全上考虑,改而布置在隐蔽的低洼处,附近总会有一处适合的观察点,用于观察目标和评估战果。
王厚从保州带过来的火炮并不多,只有十八门,全是三寸口径的轻型火炮。不过直属于安抚使司的炮兵,有着极为出色的炮术,这可以从必须要用几十名士兵提着水桶上下奔走于河道和火炮阵地之间,用大量河水加速冷却炮管的射击速度上看出来。
但炮击战开始已经有一个时辰了,对面营寨中辽军的火炮依然还能顺利的反击。
从发射频率上,以及准确度上,辽军的炮手并不算出色,甚至可以说很糟。现在为止,也没有几炮能够打到宋军的火炮阵地上,更没能伤到一名士兵。
因为零星落在阵地上的炮弹,陈六显得很不自在,几次想让韩钟立刻离开,又不是身处不得不迎战的战斗中,根本没必要冒风险,再小的几率,那也是有可能被击中。
“不用担心,不用多久。”韩钟说道。几十门火炮展开炮击战的场面寻常难得一见,正要遇上了怎么能就这么走。而且他也相信自己的运气,还没有糟糕到被辽军的火炮射中的地步。
“都站在这里了,想被打中都难。”他指了指身前一条一人高的土垒。辽国的炮垒位置低于韩钟他们所在的火炮阵地,仰角射击想要命中身前有一条掩体的韩钟,辽军还没有表现出相应的技术水平。
以其低劣的射击水平还没有被官军的十八门榴弹炮压制住,韩钟觉得,只能说是辽军的炮垒修得太坚固了。说不定那些失踪的铁轨就在炮垒的顶上。辽人将火炮学了有七八成的功力了,扒了铁轨修炮垒也没什么值得惊讶的。
宋军的炮兵并不知道辽人用什么材料修的炮垒,可炮垒的坚固早已体会到了,他们很快的就改换了炮击的方向,将目标对准了营垒的外墙。
每分钟都要被命中五六发的寨墙,已经被打得千疮百孔,甚至能看得见寨墙背后,正忙着挖掘壕沟的人们。炮弹不时的落到他们头上,打死一个两个,甚至更多,而他们总是爬起来继续做活,几乎可以肯定,他们就是被掳走的大宋百姓,正常辽人哪可能有这么主动和勤快?
但这时候,没有哪一名炮手去关心这一点,他们都急着将更多的炮弹发射出去,为之后步兵的进攻打开通路。
而辽军的炮垒终归是要解决的,否则官军进攻的时候,将会受到不小的伤亡。
“大家伙来了。”听到了咕噜咕噜的车轮声,韩钟微笑着回头看向来路。
四匹健硕的挽马正吃力的拖曳着一门口径巨大的火炮。接近五尺的车轮,将本已是沟壑深邃的黄土路,碾得车辙更深了两寸。后面还跟了一辆四马拉动的大车,上满装满了炮弹箱和各种零碎器具。
这门炮的确很大,口径比六零榴弹炮还要大上一圈,超过了士兵们所用的汤碗,韩钟知道炮口直径的具体数据——高达七寸半,使用超过一百斤的重型炮弹。不过与巨大的口径和超重中的炮弹相反的,这门火炮的炮管长度,以及炮壁的厚度,都远小于口径相当的榴弹炮。
这是臼炮。
因为炮壁和炮管的关系,即使以最大的装药量来发射,也只能将制式炮弹投射到一里半开外。当然,如果采用的炮弹使用的是比铁密度要小的材料,那射程可以再增加许多。不过臼炮最大的优点就是在维持大口径的同时,重量比同级火炮小得多。
韩钟在军器监的试炮场见识过最大型的臼炮,从外形上看,就是个水缸。不计炮车,炮身重量就在万斤以上。很难想像同样口径的榴弹炮将会达到多么恐怖的重量。射程近乎是一个笑话,但威力却极为恐怖。因为口径太大,钢铁的密度又太高,甚至无法发射铁质炮弹,只能使用花岗岩制的炮弹。但这样的一炮下去,几百斤重的花岗岩炮弹就能将旧式夯土城墙砸垮半边,包砖的墙体也要产生巨大的裂缝,低矮的炮垒会连顶棚一起被压平。如果将花岗岩炮弹换成装满数百斤精制炸药的炸药包,威力更加恐怖,爆炸点的十丈之内,无人能活。
但那已经属于超重型火炮,定州路中并没有配属。即使配属了,现在也运不上来。而且这种臼炮只适合用于攻打坚城,打敌军的营垒就属于大材小用。现在的这门普通的臼炮,加上一些特殊炮弹,已经足以达成目的了。
臼炮已经被拉到了预设的炮位上,拖曳炮车的四匹挽马被解开了胸轭,马夫将它们拉倒了一边,炮兵们围拢在炮车旁,忙着固定炮架,调整角度。
一枚炮弹突然从远处飞了过来,黑夜里没有人看见炮弹的踪迹,一阵风擦过马夫的鼻尖,将一匹挽马一击毙命
仿佛被比老虎还要凶猛的恶兽咬了一口,半扇脊背消失无踪。其他三匹挽马被惊到了,拔足狂奔。马夫还懵着,手也没送,竟一下被拖得飞了起来,半空中松了手,砰的一声落到了地上。摔得龇牙咧嘴,摸着肋骨疼得冒汗,却还得庆幸自己的运气,被炮弹擦了脸还囫囵活了下来。
咬了一大块马肉的炮弹还在地上滚着,慢慢的滚到了韩钟的脚边。
这一炮,让陈六被吓得一声虚汗,“二郎,得走了。”
“不急。”韩钟笑着,坚定的拒绝。
他这个年纪的少年,总是喜欢表现出自己的胆量。尽管附近的炮兵们都忙碌得没空分神,几个因为方才的一炮而乱了手脚的炮兵,正在被所属的炮长训斥,谁都没有空去关注韩钟。但韩钟总觉得一旦他转身离开,背后留下的肯定是炮兵们鄙夷的笑容。
他指着从后面的大车搬下来的一箱箱炮弹,“好戏就要上场了,现在走岂不是太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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