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相能安心离朝,不过仗着宫中太后、京师兵马。李承之年岁更长,虽继为宰相,不过画诺。其下沈括壬人,游师雄资浅,黄裳更是还没有入都堂,皆非可以托付之人。李信、王舜臣之辈只是武夫而已。只有兄长,积年枢密,更适合代掌兵马。’
族弟的劝说流过心底,张璪把不甘压了下去。族弟之前的劝说,正与他心意暗合。
在张璪看来,韩冈安心离朝的依仗绝不止是太后和军队,以韩冈的为人,必然还藏着诸多后手来制衡章惇。而张璪,也恰好了解到其中凤毛麟角的一点。
即使对韩冈的真实实力只有冰山一角的些许认知,张璪也觉得他比章惇更占优势。
至于现在拉拢自己,或许只是一层用来遮掩后手、干扰他人判断的烟雾。
眼下世人都觉得章惇大占上风,韩冈如若食言,必然声名大损,韩冈若是践诺,则权位必定旁落。甚至一向稳固的韩冈一党的内部,都隐见动摇,更别说其他中立者。
如果能在这时投入韩党,张璪理所当然的确信自己会成为韩冈体系中的二号人物,接下来的几年,他的地位将不可动摇。
想到这里,心思又热了起来。
“玉昆。”张璪摆正了自己的姿态,既然要决定投效,那么就不能再犹豫了,“北方战事愈加激烈,军中急需良将,李信夺情一事,不能再拖了。”
……………………
韩冈和张璪一番商谈之后,两人各自都回到了房中安歇。
稍晚一点的时候,王舜臣来到韩冈的房间。
他刚刚招待了参战双方的将校。因为演习胜利结束,被特许饮宴一日,王舜臣也趁机喝了一点酒,不过心中有事,便节制着没有多饮。
他整个人依然精神抖擞,只是身上带着酒气,进门就拱手行礼,舌头都微微有些大,咬刺含混不清,“三哥。”
“张枢密安顿下了?”韩冈早让人准备了醒酒的物品,正好给王舜臣用上了。
“已经安顿了。”王舜臣点头,韩冈交代下来的差事,在他心中一直都是第一位的。
“好好款待着,你能不能去北方,就看他的态度了”
“知道了。”王舜臣应诺,但他的脸上却写满了不信。
调动军队,难道就难在政出多门,枢密使的权位还被宰相侵占,韩冈卸任之后,即使想调动这些人马,都不容易,张璪就更不用说了。
王舜臣的反应。韩冈只是一笑。
有了张璪,最后一块拼图算是给拼上了。
到了韩冈这个地位,个人需求的重点是在自我实现上,那些低层次的需求,早就被彻底满足了。
所以韩冈希望这个国家能变好,在这个国家里,他投入了太多的心力,他希望看见人民安居乐业,国家繁荣昌盛,一支百战雄师南征北讨,打下大大的疆域。
但韩冈更明白,即使皇位上换一个姓氏,都要死掉成千上万的人,何况旧阶级的沦丧和新阶级的崛起呢?
内战的火苗已经在中原和江南显现,内地的小自耕农已经或即将破产,烈火烹油的国家下一刻可能就是遍地烽火。
鼎革之际,又怎么会有太平。
韩冈甚至可以确信,内战已经在酝酿中了,即便让他来掌权,最多也只能拖延一段时间,终究还是要靠战争来说话。
即使打下了辽国,即使有着丰厚到难以想象的战争红利,但旧势力是不甘心离开历史舞台的。
扫帚不到,灰尘不会自己跑掉。
这句老话,自然有其道理。
韩冈本来只想着顺水推舟的辞位归乡,接下来的动荡就跟他无缘了。
章惇是要背锅的,所以韩冈能够暂且容忍章家二子的小动作。而章惇,尽管与他的矛盾渐渐暴露出来,但还是在一定程度上可以信赖的对象。
可是章惇,或者说任何一位权臣,都不会甘愿与其他人分享权力,一切的妥协都是来自与实力的相互制衡。
旧势力和新势力的矛盾也将会趁机爆发出来。
终究还是不想这个国家陷入动荡和乱局中,这是韩冈心思矛盾的地方。
理智告诉韩冈,宣告旧阶层开始衰亡的战争无可避免,可在他的本心中,还是希望太平日子能够更加长久一点。
如果能借助张璪之力,震慑住蠢蠢欲动的敌人,维持住门下鹰犬的信心,使得局势不至于走向破裂的那一步,至少是能够稍稍延缓一点,那么韩冈还是愿意多下一些功夫的。当然,这也只是自我满足,让韩冈去阻挡历史的车轮,那是不用去想了。
韩冈也不打算再强求了,只是今天有一件事让他很纳闷,“景圣,我怎么感觉张邃明在怕我,你有没有这个感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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