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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4章 变故(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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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扑通一声,章持跪倒在地上,痛哭流涕,咚咚咚的在地上磕头有声,“大人明鉴,儿子虽是驽钝,也绝不会做出此等泼天的蠢事。”

章惇都没有看他这个好儿子一眼,越发平静的神色,越是彰显着胸中如渊海一般的愤怒。

这简直是天降灾祸。本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天,不需要上朝,在家中睡到天亮自然醒,然后去都堂处置公事。谁能想到,韩冈在上朝的路上遇刺了。别人早早的就知道了,反倒是自己,进了都堂才晓得事情不妙。

想到自己这儿子近来的作为,章惇就恨不得一脚踢过去,踹死这个尽知道坏事的畜牲。

“大人,”章持向前膝行两步,就在章惇脚边涕泪横流,“这肯定是有人阴谋陷害儿子。”

“对了!”章持恍然大悟,“这说不定韩冈他不想辞位了,苦无借口,就干脆找人炸了自己。要不然炸药怎么连他的一点皮毛都没有伤到?”

“你知道的倒是清楚。”章惇阴沉着脸,“你给我闭嘴!”

章持登时不敢再嚎了,跪缩在地上,不敢动弹。

章惇神情阴郁。他其实也在怀疑。即使是嫡亲的儿子都不能全信,何况是韩冈。

理智上,他相信儿子不会做出这等蠢事,以章持的能力,根本做不到这等破釜沉舟的刺杀。章持跟着他那般狐朋狗友,吃喝玩乐,做着美梦倒是可能。

也说不准是不是儿子的那帮狐朋狗友,在背后勾结了不甘心的旧党,意图嫁祸自己。让自己跟韩冈彻底决裂。

他怒瞪了章持一眼,要不是自己的嫡亲儿子,章惇早就把他给打发到南方海外去了。

大丈夫难免妻不贤子不孝,章惇此刻也不禁在心中哀叹,有能力的儿子早死,无能的反倒活蹦乱跳得碍眼,这是老天给得惩罚吗?

章惇摇头暗叹,他已经得知韩冈入宫去拜见太后,等韩冈出来,自己该怎么做?

只能低头?

章惇摇头,他决计不干。

如果退让,等于是不打自招。心中无愧,何须退让。还不如等着看看韩冈的态度,看看他的反应。

章惇不怕韩冈逼迫。他控制着天下最重要的命脉,只是运抵京师的南洋粮食,都多达三百万石,朝中有谁敢冒此风险,破坏命脉?

天下间,对于百姓来说,最重要的还是粮食。

南方人口增长很快,粮食出产比过去没有减少,要不是一直有南洋的粮食来稳定市场,江南的粮价早就开始飞涨。

从税收上看,南方,主要是江南两路、两浙路,每年上缴的税赋,过去钱、绢、粮的比例是二、三、五,粮食占了一半。但如今,粮食占比降到了三分之一,与钱和绢的数目几乎相等。

这其实正证明了江南各路的粮食余量在大幅下降。按照章惇派人调查的结果,一部分是被多余人口吃了,另一部分则就是稻田改桑的影响。

尽管各地官府还是想多收一些粮食——朝廷对此并不在意,但知州知县们手中粮食不足,心中不免发慌——但江南的百姓往往都选择了折变,将应缴纳的粮赋,折变为钱或绢,上缴官府。

章惇缓缓的在房中踱着步子,慢慢的想着,章持就焦急的来回追着父亲的步子。

过去的折变,是胥吏上下其手的手段,从粮折钱,再从钱折绢,最后又从绢折回粮食,几次折变之后,税负往往倍增。

此种搜刮手段,以江南为多,江左百姓多苦于此,只是因为江南富庶,一直没有引起乱事,换做是北方,相比起收入,税负本就沉重,再折变几次,那就逼人造反。

折变刻薄害民,因而被朝廷三令五申,严禁无故折变。章韩联手执政的十年来,几次在江南掀起税案,多次从御史台选派御史出巡,检查各路州县有无顶风作案的行为。但如今江南的折变情况依然不减,却是百姓权衡之后,不得不如此——家中田地改种桑树,或者其他经济作物,不产粮食,日常吃饭都是从外购粮,手中只有钱绢,只要税款不会因为折变增加太多,当然就会选择折变——秋时江南有些州县粮价不跌反涨,正是因此而来。

可以这么说,如果没有福建商会从海外运送的大量粮食补充缺口,中国内地,从江南到中原,再到河北、关西,全都会因为粮食不足而引发恐慌。

虽说比起全天下每年上万万石的粮食总产量,两千万石其实只占了一成多。可只要是没了这一成多,会天下大乱。

人吃饭少吃一成,饿不死人。但章惇很清楚,如果全天下少了一成半的粮食,绝不会是天下人人都少吃同样的分量,保证所有人都有饭吃,而只会是粮价飞涨,让穷人买不起粮食,等饿死了一成半的多余人口之后,才会渐渐恢复正常。

章惇在,福建商会才会在;福建商会在,南洋航运才会在;南洋航运在,才有南洋粮食在。章惇一己之身,已经跟粮食紧密相连。

事关天下粮食安全,韩冈能不能下定决心?

章惇相信韩冈有能力解决问题,有能力在处置了自己之后,稳定住福建商会,稳定住南洋,但韩冈没有足够多的时间。在北方战事消耗了大量库存之后,朝廷迫切需要南洋的粮食来补充。南洋的补给线别说中断一段时间,就是有所波动,都是朝廷无法承担的风险。

以章惇对韩冈的了解,除非韩冈能有绝对的把握,否则他下定不了这个决心。

何况韩冈的脾气,是分外容不得他人愚弄,如果是有人挑拨离间,放在韩冈的脾气上,绝不会趁势发作在别人头上。

“大人!”见章惇久久无话,章持再一声,“儿子请大人早作决断,还有王舜臣在京,若是给他控制住神机营,他们可就能恣意妄为了!”

“王舜臣早进宣德门了。”

王舜臣能不能控制住军队,这完全不用想,以王舜臣的地位和声望,要是到现在还控制不了驻扎宣德门的神机营,那就是天大的笑话了。

自朝会开始,这么长的时间过去,王舜臣要做什么都已经足够了。

说不定宣德门上的火炮,已经瞄准了自家府邸。

“大人啊,”章持还想再劝,一名亲信进了房间,在章惇耳边轻声几句,就悄然退了出去。

苏颂。章惇又沉吟起来。

韩冈已经出宫,自出宫后直接去了苏颂府上,看起来韩冈是请了苏颂来调解。

苏颂多年不履都堂,连平章军国重事的位置都要辞去,论起权柄,从来也没有超过自己和韩冈,但资历深厚,声望不低,由他出面调节,当然是最好的选择。总不可能找太后来做。

韩冈给的是个好台阶。

如果自己是去韩冈府邸,上门负荆请罪的味道就太重了,章惇也决不喜欢给人一种自己卑躬屈膝请求韩冈谅解的举动。换成是去苏颂府邸,那就没有这么多顾虑了。

如果自己所料不差,苏颂的邀请很快就会到了。章惇想着。

稍稍做了些应对的准备,召见了几个人,派人送了一些信出去,又得到了一些消息,章惇更有了些底气。只是皇城那边,宣德门处,丝毫消息也无,只能叹一句王舜臣好手段。而苏颂的邀请也到了。

“备车。”章惇立刻吩咐,既然是苏颂所邀,自当欣然而往。

章持一把抱了上来,紧紧抱着章惇的大腿,仓皇大叫,“大人!大人!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怎么防?难道还能调兵一同出发?”章惇冷笑着,一脚把儿子甩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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