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连打了好几个电话,终于把这俩人的大致情况给打听出来了。
两个人一个叫欧程,一个叫陆捷,都是富三代,跟梁健年龄相仿,家里多少占着点拐弯抹角的亲戚关系,上一辈在商业上也有一些合作往来,他俩跟梁健光着屁股就一起玩了,是从小玩到大的发小。
这俩人比较爱玩儿,不像梁健,他俩心思不在学习上,高考只考了一所很普通的三本院校,他们家里已经帮他们联系好了,准备过一段时间就把他们送到国外去留学镀金。
余瞳还打听到了,这两人好像都生病住院了,家里人都挺着急的。
余瞳费了不少功夫,托了不少人,才打听到陆捷入住的医院地址。
“冬生,你说他们这生病,会不会跟梁健的事儿有关啊?”梁健把魂儿给玩丢了,这两个可能跟他一起玩儿的人,也先后病倒住院,怎么看都不像是巧合。
“不好说,要去具体看了才知道。”冬生面无表情道。
“反正现在时间还早,要不我们打个车去医院那边看看,没准能从陆捷嘴里问出点什么。”余瞳提议道。
冬生点点头,同意了他的建议…
女鬼现在顶着梁健的壳子,是必不可少的通行证,自然得一起去。它之前已经坐过一次汽车了,但那会儿它什么状况都搞不清楚,生怕被人发现不对劲,心里怕得不得了,整只鬼都是僵的,哪里有多余的心思去体验坐汽车啊?
现在嘛,该说不该说的都已经说了,按照它跟冬生的约定,等梁健回来了,它就得把身体还给梁健,离开阳间重入轮回。所以,它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它想好好看一看这个百年以后截然不同的世界。
冬生坐在前面副驾座上闭目养神,余瞳跟‘梁健’坐在的士后排,等余瞳注意到女鬼的时候,它整个都快贴到车窗户上去了。金色的夕阳余晖下,看着一辆辆飞驰而过的汽车、小电驴,看着道路两旁的高楼大厦,看着在路边牵手打啵的小情侣,看着穿着职业装挺胸抬头斗志昂扬的女人……女鬼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生怕眨一下眼,自己又回到那个只能看到四方天的小院子,生怕一眨眼,自己又回到那口漆黑阴冷的井底。
余瞳瞥见‘梁健’激动到有些湿润的眼眶和泛着光的眼睛,心里不禁涌出一点点稀薄的同情,他往‘梁健’身上一靠,长臂一伸,替它按下了的玻璃窗户。带着清凉的晚风,一下子就吹散‘梁健’脸上的红霞,‘梁健’特地留的骚包韩式小鲜肉发型瞬间就被吹成了鸡窝,换成是梁健在这儿肯定找余瞳‘拼命’了,但是女鬼不仅没生气,还高兴的笑了起来。梁健那张胖脸,胖归胖,但并不丑,发自内心的笑容,让那张胖胖脸看起来有点稚气有点小帅,配上那头被风吹得东倒西歪的头发,余瞳忍不住伸出魔爪揉了揉。
揉完他就后悔了。
看着‘梁健’愤然扭过去的虎背,余瞳再看看自己的右手——让你欠,让你欠!
陆捷就诊的那家医院在全国都是很有名,很多人想约个专家,排号都得排到一个月以后去,余瞳他们买好鲜花水果到的时候,一屋子的专家正在给陆捷会诊。
专家们你一句我一句,家属们不时再说几句,冬生他们站在旁边当壁花,听了半天,结论暂时还没出来,不过陆捷的情况倒是听了个大概。
原来前天晚上,陆捷跟朋友在外面k歌,一开始玩儿得好好的,他中途去上厕所,半天没回来,有人过去找他,才发现他晕倒在厕所里了。当时就给送医院了,医生连夜给他做全面检查,检查显示他的各项生命体征都是正常,既没有酒精中毒也没有吸粉儿啥的,全身里里外外查了个遍,连头发丝都是正常的,家里也没有什么罕见的遗传病史,但是人就昏迷不醒。
昨天今天两天过去了,陆捷躺在床上完全没醒来的迹象,他家里人都快急死了。
陆捷虽然不是家里的独苗苗,上头还有一个精明能干的哥哥,但是他作为他爸妈都四十岁挂零了才出生的小儿子,打从出生起就让一大家子给宠着,包括他哥。
专家们商量了半天,一个个的都摇头,瞅着情况不太乐观。
等专家们走了,陆捷的妈妈终于忍不住,拉着小儿子的手直掉眼泪。
陆捷的哥哥陆坤连忙劝道:“妈,你先别急,国内的专家不行,我们就找国外的,一定能让小捷醒过来的。”
“对,对,对,看我都急糊涂了。你马上给昀曜打电话,他之前昏迷那么多天,不就是让那个什么什么教授给抢救过来的吗?你快给他打电话,请他帮我们联系一下那个教授,让他赶紧过来给我们小捷看一看。”陆妈妈也是五十好几的人了,平时保养得好,看着跟四十来岁的女人没两样,但是遇着事儿一着急,老态立马就显出来了。
“我这就去打电话。”陆坤拿着手机转身去了病房外面。
病房里只剩下躺在床上的陆捷和陆妈妈以及冬生他们三人。
陆妈妈只认识梁健,不过她现在没什么心情去招呼他们,而‘梁健’又是冒牌的,余瞳和冬生都跟陆捷不认识,担心多说多错,就简单寒暄了几句,把楼下买的鲜花和果篮放下,三人就出去了。
从住院部出来,走到人少的地方,余瞳停下来,小声问冬生道:“陆捷那是什么情况,他不会也跟贱人一样吧?”转头他又问女鬼,“你不是说井里就你一个吗?陆捷和欧程又是怎么回事?”
冬生也看着女鬼,余瞳问的,也是他想问的。陆捷其实没病,但是跟梁健一样,魂丢了。
女鬼被他俩尤其是冬生盯得腿肚子都快哆嗦了,它结结巴巴带着哭腔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一直都在井里。”
冬生和余瞳都被女鬼哭怕了,俩人异口同声道:“不准哭!”
一米八几的胖纸愣是被他俩吓得吸吸鼻子,生生把眼泪给憋回去了,那模样说来也挺可怜,但是它顶着梁健的壳子,冬生和余瞳是无论如何都对它可怜不起来。他俩还算厚道的,不厚道的能直接笑出来。
冬生知道事情要比余瞳多得多,他略微想了想,然后问女鬼,“你就算离不开那口井,应该也可以听到外面的动静吧?你家老宅里发生过别的事情吗?”
“我,我……”
女鬼还没想好怎么说,余瞳就打断了它,说:“这里人来人往的,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出去找个安静点的地方坐下来慢慢说。你,看我干嘛,就说你呢,你最好想清楚了再说,如果你敢不老实,下场应该不用我再重复了。”
‘梁健’苦着一张脸,微微撅着嘴巴跟在冬生和余瞳后面,活像只被人收拾了一顿的鹌鹑。
他们今天折腾了一下午,从医院出来,外面天色已经不早了,街边的路灯正一盏接一盏的亮起来。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景象的女鬼,惊讶得捂着嘴巴瞪圆了眼睛,左瞅瞅右瞅瞅,一下子就把刚刚的害怕担心忘到了脑后。
余瞳和冬生瞧着它那副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的没出息样,刚刚对它升起来的戒心和不信任,也不觉打消许多。
余瞳在医院旁边找了一家环境不错的中餐馆,开了一个雅间,随便点了几样店里的特色菜,等服务员拿着菜单出去,他敲敲‘梁健’面前的玻璃桌面,“喂那谁,刚才冬生问你的问题,想好了吗?”
女鬼一下子就把东瞅西看的视线收回了,摆出闺秀的标准坐姿,细声细语道:“我的确可以听到井外的动静,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井外好像就没什么声音了。井底很黑,我害怕,就念经。念得时间久了,我就完全沉浸到经文中去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种感觉就好像我去了另一个世界,这个世界的一切我都看不见听不见,大概像睡着了一样。我在井底感觉不到时间流逝,我也不知道自己多久会醒过来一次。
我上上一次醒过来的时候,是被两个小偷给吵醒的,他们好像想在老宅子偷什么东西。后来他们好像被什么吓到了,我听到他们大叫了,他们应该跑了吧。后面我又继续念经,直到这一次这个人掉到井里,然后我就莫名其妙的跑到他身体里来了。”
冬生能够直接看到女鬼本来的模样,它的表情跟反应在梁健脸上的表情完全一致,眼神也十分清正,不像是说谎的样子。
冬生略微思考一下后,问它,“最初,你可以听到井外动静的时候,你都听到过些什么。”
时间实在太过久远了,女鬼自从能够沉浸到经文中以后,就很少再回忆过去的事情,尤其是死后变鬼的事情。
她想了好一会儿,才开口细声细语道:“我想起来了,我死后大概有一两年还是两三年的样子吧,我爹好像把老宅子卖给了一个很有钱的人。那个人好像出钱翻修了老宅子,当时我还听到井边有人说,井里死过人不吉利,要把井填了。后来又有人来井边看了,说是填了井对房子的风水格局不利,然后他们就没管井了……我当时其实很希望他们能填井,因为填了我说不定就可以出来了。
之后宅子里热闹过很长一段时间,经常有人唱戏,那个人的声音很好听,比老太爷老太太年节时请回家唱戏的小牡丹还唱得好。她唱得最多的好像是《女起解》,我很小的时候跟着老太太看过几次戏,记不太清了……”
淡忘的记忆慢慢复苏,女鬼不徐不疾的讲述着它在井底听到的东西。
此时此刻,代替它困在井底的梁健,整个人都懵逼了。
他后悔了,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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