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六,圣旨下了才不过三天,李府便差了媒人来纳采(和提亲差不多),来的正是孟连城的母亲,正四品大理寺少卿之妻,皇家的命妇。于我们两家皆是最好的选择,身份没有过高,却也不低,实在是正正好。
那一日媒人带着一大群人在家里热闹了半天。
九月十八便来问名了。这问名,除了问女方的名字,却是还要问女方八字的,好将男方和女方的生辰八字合一合。
其实合八字,主要是为了选个婚期,如今婚期已经被皇后娘娘定下了,便只是走走形式,顺便瞧瞧看有什么相冲的东西,大婚当日避开便罢了。
十月初八,纳吉,所谓纳吉,便是由媒人将合婚的结果,告知女方。另外再为女方送上一套金或银的首饰。李家是首屈一指的高门大户,母亲本想着大约会更精致些,哪知不仅如此,竟送来了三套,赤金、素银、碧玉的各一套,当真是奢华。
这可叫我娘高兴坏了,好几天都合不拢嘴,仔仔细细地看了又看,喜滋滋的包好给我当嫁妆。
十月十八,是六礼中的大日子——纳征。民间所谓的送聘礼,那日李府的送聘礼的车队,足足排了一道街,除了礼节之外金银器具一应俱全。其中最为贵重的便是那套嫁衣了,正红的绸缎衣裳上坠着珍珠、翠玉,流光溢彩。头上戴的金钗子,更是巧夺天工,做工细腻非凡,甚是好看。
聘礼入了我们府里,摆了满满一院子,六个佣人跟着一起细细盘点,竟用了快一天的时间。
十一月二十三,便是亲迎之前最后一个礼节了——请期。其实于我们这桩婚事里,请期便是毫无用处,婚期乃是皇后娘娘亲指,本就没得选。于是那日便也是媒人带着男方家里的人,同着我们家各路亲朋走个过场,热闹了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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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着眼前落光了叶子的银杏树,我长吁一口气。此刻母亲正同家里的那些亲戚们在前院的屋里给我缝锦被,说是娘家一人一针,晚上睡觉的时候,一瞧见被子便知道,娘家有人,也更有底气些,还能给新郎一个震慑。
手炉渐渐的有些凉,我叫一旁的珍儿给我去暖一暖手炉。珍儿乐颠乐颠儿地拿着手炉便回来了,却一眼瞧见我还立在院子里,呵气拉的老长,又开始唠叨起来了。
“小姐呀,天这么冷,你看一会儿便罢了,若是染上了风寒,到了成婚那日可该怎么办?打着喷嚏上花轿吗?”我瞧着珍儿说话时的模样,很是生动,当真是出落的越来越娇俏了。
我向她开口告饶,“我的好珍儿,离你小姐我成婚还早呢,染了风寒也来得及好。”
“哎呀,小姐你可千万不能这样想!万一好不了,那小姐你便是偌大的京城里头,唯一一个鼻涕一把眼泪一把上花轿的新娘子了!”
她把手炉递到我手里,轻轻推我。我只得无奈的摇头:这丫头,当真是越发难管了。
我假意往屋里走,心知她早就想去看我的嫁妆了,口中循循善诱:“听说前院母亲她们正在缝锦被,库房门口此刻大约是没多少人看着的,你要不趁机去看看?”
她明显警惕起来,犹豫了一下却不上当,“小姐你先去屋里再说。”
“好~”我将门帘撩起,一只脚踏进屋里,道:“你放心去吧。”便进了屋。从窗缝里悄悄地瞧着珍儿,果真开开心心地走了,我这才从屋里出来。
又去瞧院里的那棵银杏,我发现我似乎有些贪恋这棵秃了的树。突然想起它叶子刚刚开始发黄时的模样,然后渐渐地一片一片的金黄飘落了一地,变成现在这副,挺拔却光秃秃的模样。
摸着暖哄哄的手炉,心里却突然起了惆怅。
站了不过片刻,竟是渐渐飘起了雪花。这是今年入冬的第一场雪,许是天还没有太冷,雪若有似无的,刚到地上便化了。
大概是压抑的久了,我今天似乎尤其任性,竟是张开手,试图去接那些雪花,想看看她们未化开时的模样。几番抓不到,便将手炉放在一旁,左右扑了几下,手里的雪花却是在看清楚的刹那间,便全化开了。
“容二小姐。”
突然,身后传来一声低沉的男声在唤我,我一惊,这个声音并不熟悉,连忙转身看他。心里有些着急,想着是哪个登徒子敢随便闯入女子的小院。
却在转身瞬间定住了,那人正是我的未婚夫婿。
他此刻一身藏青色的便服,腰间佩玉,头戴一顶绒毛宽檐帽,同平日的禁卫官服不同,更加儒雅了些。长身立在淅淅索索的小雪里,却显得更加挺拔,眉目如画一般。
眼看着他往前行了两步,站在了离我很近的地方,我却一时忘了反应。直到他轻笑出声,那声音低沉且磁性,仿佛有瘾的药物一般,叫人听了还想再听,他道:“傻姑娘,回神了。”
我瞬间回神,瞧了他一眼,便瞬间把脸转到一边。寒冬腊月里,我却能感觉到自己的脸滚烫滚烫的。连忙往后退了两步,一时心急,竟是有些踉跄。
却是又传来了他轻笑的声音,“当心些。”
我一时间又急又羞,也不敢抬头看他,生怕被他发现自己的大红脸,轻声呵斥道:“李公子,你现在如此出入我的小院,这不合规矩。”
“你知道我是谁?”他一愣,轻声问我,我却未回答他。
总不能承认说皇后娘娘已经叫我在屏风后面偷瞄过你了吧。
可抬头瞧着他的脸上,似乎也起了些红云。
“抱歉,确实是在下唐突了。”他微微躬身,拱着手解释道:“在下实在是有些好奇,未来的新娘是何模样,并没有任何冒犯的意图。此番也是悄悄进来的,并没有第三人知晓。”
我微蹙了眉,虽是喜欢他,却也知他不该在此处出现,轻声开口道:“既然你已经看过了,那便快些走吧,若是被人发现了,于你我和我们的家族都是不好的。”
他又往我这边走了两步,我连忙后退。
眼瞧着他的嘴角扯开一个弧度,比这白雪还干净。“容二姑娘莫怕,我不过是心悦姑娘,想送姑娘玉佩做信物罢了,送了就走。”
我一瞧他,腰间的玉佩果然没了,此刻正拿在手里。粗粗一瞧,是许久之前在梁园里见过的那一枚。
我急着叫他走,没多想便伸手接过。可我接了玉佩他却还不离开。
“你怎么还不走!”我有些慌了。
他微微蹙了眉:“额,容二姑娘呀,我把我祖传的玉佩给了做信物,你总要回些什么吧?”
我一个箭步冲进屋里,将几个月前便织好的络子递给他,胳膊伸得直直的。另一只手里捏着玉,却不敢看他,只看见白白的呵气从自己口间大进大出。
他伸手接过,仿佛端详了一下,语气里仿佛是满意的,道:“容二小姐,告辞。”
他走了许久,我却还愣在原地。摇了摇头,努力回神,却只觉得一阵燥热。我都干了什么呀?为什么收了信物?他刚才说心悦我?
虽然没有照镜子,我却知道自己的脸一定通红,面上还愣愣的,心里却笑开了花。
我设想过无数次我同他见面时的情状,有平和却冰冷的、也有激烈而厌恶的,却没有一个像今日这般。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两相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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