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退后,退后!快把盔甲解开!”
“快去叫贤者塔的人!”
人群随后因为一声嘶吼再次沉默:
“不,没用了,公爵已经咽气了……他摔断了脖子!”
埃莉诺吸气又吐气,竟然垂头笑了笑。这一刻,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为什么毅然离开了帐篷。她早就知道赶不及。明知这行为有多愚蠢多无望,明明阿默斯做出了那样的威胁,她还是违抗了他。
一个荒谬的念头毫无征兆地冒出:对,她至少违抗了他。她只是想反抗,仅此而已。
阿默斯没说错,她极其傲慢,她最厌恶低声下气地忍耐,她害怕被掌控。哪怕对方是恶魔也不例外。她忍耐着在恶魔掌心跳舞,终于在今天前功尽弃。魔物睚眦必报,阿默斯的惩罚很快就会到,她竟然感觉不到恐惧。
全身的血都往脸上涌,耳根发烫,心跳越来越快,眼眶也是热的,好像一眨眼就会落泪。埃莉诺悲愤又冷静。悲愤?她在为什么悲哀愤怒?思绪停摆了许久,她才恍恍惚惚地想,这与罗伯特无关。她没能阻止他的死亡,她手上又多了一条人命,歉疚与罪恶感只有须臾,她正因阿默斯骗了她难过。
埃莉诺立即明白了:她早该想起来的,这就是背叛的滋味,久违的背叛。
可笑,真可笑,她选择了与可怖的魔物为伍,她居然相信他会对她忠诚,故而刻意对他本性的残暴冷酷视而不见。
事实证明,他可以毫不犹豫地欺骗她。这只是个开端,之后呢?
世事将她逼得多疑到异常,她甚至不相信自己,却全心全意地相信他。而他接过她双手呈上的信任,随手摔碎,用脚底碾成灰,再笑笑地和她保证这根本没什么大不了。
而她竟然会因此感到难过。
这比任何事都要让埃莉诺感到耻辱。可羞耻心除了自我折磨外还能带来什么?良知、歉疚、罪恶感、是非观……这些东西于她又有什么用处?
阿默斯不在乎她是否相信他,他要的只是绝对的服从。
而她违逆了他的意愿。
微不足道的报复带来了巨大的快感,埃莉诺一瞬间感到前所未有地清爽,以至于几乎笑出声。在卡斯蒂利亚时她已经品尝过了毁掉敌人的美妙滋味;原来自我毁灭也是这么痛快。有那么一瞬,她又真心实意地感谢阿默斯:多谢他粉碎了她愚蠢的、对人性的眷恋。
她与魔鬼共舞,早该放弃为人的一切。
抛弃良知,抛弃同理心,抛弃仁慈,再不心软,再不相信,再不怀抱希望。
--那么阿默斯,你又要怎么惩罚我呢?对一无所有的人,你要怎么夺取?你是否能让已然绝望的人更绝望?
“夫人!”
身后有人急声唤。
思绪的洪流冲得太快,埃莉诺的肢体反应便懵懵的。慢慢回头,她看进一双熟悉又陌生的眼睛里:泛着绿的浅蓝色,却闪着猛兽般冷冽贪婪的光。
第一滴血
埃莉诺在美泉堡的南塔楼醒来,这是她儿时的卧室。窗还是那扇宽敞的窗,墙壁还是合围成五边形的灰色屏障,只有床铺换成了核桃木双人床,靠门一侧的暗红色床帏逶迤垂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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