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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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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并非是那等以为得了祥瑞便真能延年长生、天下太平的昏君庸主,只是“民以食为天”,钱粮二字说来俗气,却是这皇皇天朝运转的根基。

若能令天下田地都种出一株可产千粒稻谷的良种嘉禾,朝廷每年岂非都能足额征得粮税?乡间百姓缴税之后,自然也还能剩得不少粮食,换得钱粮娶妻生子、读书入仕……不也正是史书中所记的太平盛世光景?

他近年多病,无心亦无力如太祖般提兵北上平定虏寇,自然不去求开疆拓土、收复异族之功,但若能留一个承平治世,也算不枉此生了。

新泰帝闭了闭眼,低低问了一声:“三位阁老可有人选?”

圣心也与他们的意思相同,连问都不问,直接便问他们要人选了。吕首辅看了次辅、三辅一眼,略作思忖,起身答道:“臣以为可令都察院与工部、户部各自内推数人,先遣往汉中随宋知府从头学习,回到京里再由这些人教导户部、工部与都察院中人。”

工部制化肥、户部管钱粮、都察院分巡十三省,推广新法,正是一处也不能少。

他提罢意见,就轮到了张次辅。

此时次辅早已从弟子改行学农的刺激中回过神来,提起这学生又带上了满心的自豪,觉着首辅提出的人还不够清贵,又提议道:“臣以为今科庶吉士尚在馆中读书,这些人曾随宋时学雕版,已有默契,挑个人将他制肥、栽种之事从头到尾记下,录一版农事书也好。”

李三辅亦无异议,只说每次廷推少不得要有吏部筛选人物,该由吏部先挑选稍知农事与实务的官员。若只指着文学、政务选人,挑出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高门子弟,学起农耕也不及曾在家耕读之人。

新泰帝便照准了三人的意见,由他们三人商议着安排廷推,索性由内阁、吏部、工部、户部、翰林、都察两院共举贤才,到汉中府学知府宋时栽种嘉禾之法。

廷推耗时长久,周王却在朝中留不了那么久,到第三日便主动上书辞行。他父皇得书之后便将他召进宫中,说了要派人到汉中府学种嘉禾之事,要他从中周全。

这是立功于当时,流惠于百世的大计。

新泰帝激动得脸色绛红,胸脯微微起伏,拉着儿子的手切切叮嘱:“吾儿须为父皇担当起此事!”

第188章

天子交托的重任,周王自然要担当, 也果然能担当。他扶着父皇喝了口水, 定了定神, 温和而坚定地应道:“父皇放心,儿臣必定竭力而为。且此事也不光有儿臣和朝中诸大臣用心, 宋知府也早办了学校教授他所知所学……”

宋大人当初才建好工业园,就建了汉中府职业技术专修学院,如今已招了学生在学, 朝廷遴选出贤材, 到那里书院、实习工坊都是现成的。

只要人过去, 立刻就能学起来。只要这些人肯用心,必定能学得宋先生全副本事, 报效朝廷。

天子讶然道:“他竟这么早就准备将此种祥瑞之法授与普通学子, 不愧是今科魁首, 有大儒心性。”

不过臣子做事周全是理所应当, 自家儿子有担当、能任事,才是最值得夸奖的。周王当初能容宋时在汉中收容流民, 更肯为几个逃人清查边军强征民壮之事, 上书请改军屯为商屯……这样的胸襟气度, 任事之能, 方不愧是他的儿子。

可儿, 可儿。

天子抚着周王的背说:“父皇信你。回去与你妻儿道别,回汉中早做准备,这场廷推要不了十天半月也该有结果了。你不必担心妻儿, 有你母妃在,自然替你拂照她们。”

周王领旨谢恩,往后宫再拜母妃,回去又与王妃道别。

王妃才出月子不久,身体尚未完全恢复,周王不忍让她久坐,便叫她在床上倚着,自家坐在床边,与她说了要回汉中之事:“而今贤哥儿年纪还小,你身体也未恢复完全,不方便搬动,待过两年哥儿大些,我便将你们母子接到汉中,咱们一家子团聚。”

到时候有现成的宋三元给孩子当老师,岂不更胜于上书房的翰林先生们了?

宋先生与他家渊源深厚,元娘从前只是小女儿心性,对那桩婚事有所介怀,如今历遍风波,也该放开怀抱了。

他凑在床边喁喁低言,与王妃陈说利弊。桓元娘稳重地应道:“殿下之意,臣妾岂有不明白的道理?其实家兄之前已来劝过我……我也明白宋先生于王爷是良臣益友,我不该因自己一点小心思便迁怒于人。我连累得王爷搬出宫禁,被陛下疏远,宋大人却能为王爷赢回圣心……”

不,不是。他并非只为宋大人有贤才,才与他交好,更多的是为了他与舅兄之间有龙阳之情、夫妻之义……

他握住元娘的手说道:“你不必想这些,我也不曾想过用宋先生所进的嘉禾、化肥之类争胜邀宠。”他顿了顿,又说:“我虽为长子,却只是妃嫔所出,如今父皇要迎立新后,再生嫡子,我自然要安心做个臣子。”

他们身在藩地,一辈子能见着的亲戚也就是桓家兄长和嫂……了,亲情难得,往后何不好好经营呢?王妃在府中不知外头的事,他与两位亲家处的时候多,却深知他们二人情谊之深,只怕是圣旨都拆不开了。

桓元娘看向炕上小襁褓里的世子,极轻地叹了一声,苦笑着说:“臣妾的心意自与殿下心意相同。待贤哥儿再长几岁,便请宋先生与家兄为他开蒙,教他做个与父王一般贤德多才的小世子。”

她伸手抱起孩子,交到周王手中,说道:“殿下多抱抱贤儿。再两日殿下就要启程,这一去不知父子们又要多久才能相见,望殿下将贤儿的模样记在心上。臣妾还想叫人来写一幅小照留在京里,等贤儿大些,会认人了,也叫他认认父王的模样。”

周王朝她笑了笑,双手托起婴儿,心满意足地逗弄幼子,想象着将来一家人在汉中府团圆和乐的日子。

而他未来计划中处处少不得的舅兄此时其实正在自己的岳家讨好岳父岳母和两位舅子。他这趟回京虽没带什么礼物,倒也从居庸关外买了些桔子、柿饼、干果、山货,又翻出几套棉线毛线织的衣裳。

宋时让人给他织的衣裳比给周王的还多,他有几件没穿过,正好拿来借花献佛,只说是宋时叫他帮着捎回家来的。

老岳父身材比他短几寸,看着衣裳长短就知道原不是给自己备的。但这毕竟是桓凌千里迢迢从汉中捎来的,又是他那宝贝幼子教人织出来的,索性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领了孩子们的情谊。

衣裳回头改一改还能穿,实在不行还给他哥哥们呢。

他叫人收起衣裳,先没问儿子,倒关切地问了问桓凌这一路上的情形,听见他们一路上平平安安的,没遇上什么达虏、山贼,才安心地吐了口气,有些别扭地说:“你们没遇上事就好,若是伤着碰着了,时官儿知道了,岂不又要心疼许久?”

他可不是自己在意这个比自己一家父子还高的儿媳妇,只是时官儿爱心疼他,他们做父母的还能怎样?他只是怕桓凌真带着伤回去,叫时官儿伤心罢了。

桓凌许久不曾受过老泰山这样别别扭扭的关心,在外奔波数月后再度体验,竟比从前更能真切体味这种温暖,含笑答道:“父亲大人放心,孩儿随身带着时官儿做的千里镜,哪里有虏寇的动静,隔得远远的便能看见,早将人打杀了,如何会叫他伤着?”

谁让你叫父亲大人了!

罢了……族谱都上了,又是记在时官儿亲兄弟那列上的,叫就叫吧。

宋老爷其实也容易哄,多夸他儿子几句,他一身刺就顺了,只是还要撑个长辈面子教训桓凌:“你也别嫌老夫老生常谈,将来你们二人是要扶持着过一……过日子的,你若有个伤损,我那痴儿该当如何?”

他还有很多事要陪着时官儿一起做,要替他建起和后世一样的汉中府,怎会先受了伤,要他照顾呢。

桓凌认认真真地向老父亲保证:“这回随殿下回了汉中,我就跟着时官儿读书、教书,轻易不往危险的地方跑了。”

朝廷如今有意派人学宋时制肥、栽种之事,这都是要在书院里学的,他这个副祭酒肯定要帮衬时官儿教书。

不过他不怕。

他跟着时官儿自学后世小学、初中知识已经有些日子了,如今给侄儿们出个充水排水的应用题、解方程组题、多边型面程几何题等等都是信手拈来,可以现场出题目考校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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