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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家皇后 第24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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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来得早,得明天才能宣太医来问清楚。”

玉瑶公主在屋里转了个来回:“明儿太医来的时候,皇兄你记得叫我一声,我好细问问。”

“好。”

大皇子本来觉浅,夜里时常惊醒。李署令还格外叮嘱让他万事要放宽心,不要忧思过重。皇上安排王默言教导他们兄妹两个音律,未尝没有想教他们平心静心的意思。大皇子平时倘若睡不着时,就躺在那儿闭上眼,默念一篇庄子,又或是念一段经文,驱除心中杂念,可是今天这法子都不管用。不管念什么,最后眼前都会浮现出王默言黝黑的带着无言恳求的眼睛,然后又换成那个叫小念的孩子的脸庞。那么瘦的一个孩子,大皇子现在想起来了,那孩子端茶的时候,生上生了冻疮,红红紫紫的,有的地方已经溃烂了。

他睡不着,怎么都睡不着。

上夜的宫女缘衣也发愁,殿下身子骨不好,太医早叮嘱过,吃什么好东西都不及夜里美美睡一觉来得养人。可现在殿下听着一直没睡着,这可如何是好?眼下正是入冬的时节,殿下可千万别病倒了。

缘衣不敢躺着不动,起身到大皇子榻前,轻声问:“殿下要用茶水吗?”

“不用了。”大皇子轻声应:“你去歇着吧。”

她哪里歇得着。

“奴婢给殿下念一段经吧?”

缘衣是识字的,未进宫前她父亲就是个读书人,可惜念了半辈子还是个老童生。她不比别人漂亮,手也不比别人灵巧,能被挑中伺候大皇子和她识字也不无关系。

虽然大皇子还是说不必念,缘衣却不能抛下殿下一个人躺着。

“奴婢也睡不着,正好同殿下作伴。”她净了手,从架子上取了一本佛经翻开,轻声诵读起来。

缘衣虽然识字,但是佛经上的字都不是常见的字,有的她甚至不认识,读的有些磕磕巴巴的。

大皇子却觉得自己感觉比刚才好多了。

一个人的时候难免想的更多更细,但是身边有光亮,有人陪伴的时候,自然会觉得安定许多。

殿内的两人都没发觉,白洪齐已经悄悄来过一趟又离去了。

自然,大皇子这儿的动静他是一五一十向皇上详细禀告了,等说完了这些,白洪齐轻声问:“皇上,真不用劝一劝殿下吗?”

“不用劝他,他自己总是能想通的。”

生老病死是每一个人都会遇到,每一个人都会亲身经历的事。应汿心地柔软纯善,但他一天一天在长大,这些事情他总会遇到。

玉瑶就已经经历了一回丧母,在这件事情上头,她表现的远比大皇子豁达从容,回去洗漱过已经歇下了,而大皇子却无法象妹妹一样将生死之事看淡。

有些事总是要经历一回才知道是个什么体会,将来再遇到时才不会惊惶无措。

有些消息,皇上这里当然比大皇子要灵通。

王默言的腿是被掳走并囚禁他的人硬是用粗棍压断的。那些人早早在筹备,以赌债引赵家人入彀,欠了钱的赵苓的兄长虽然明知道那些人不怀好意,还是把王默言骗了去,这一去自然是羊入虎口。一个大活人没了,宫里的差事倘若没人去应卯,一寻起来就会露馅,赵苓那个没用的哥哥把王默言骗出去,已经算是上了贼船,他和他老娘、老婆,一起央求妹妹。

赵苓又能有什么办法呢?一家老小都在人家掌握之中,既欠债,又已经上了船,她只好咬牙去替王默言请了几日的假。因为两人关系好,代请假的事情以前就有,所以才能遮掩过去。

清风台事发赵苓撞死之后,王默言被巡城司的人发现时已经只剩一口气了,他八成是曾经想要逃跑,所以再次被抓后就被打断了腿,肺腑五脏也受了伤。那些人只要看着他不死,医药饭食一概没有,这么些天大概也只想起来给点水喝,难为他还能撑下来。

若不是他已经伤成这样,只怕还要进一次牢狱受一回刑审。眼看他这样,说他与贼人也有勾连那是万万不会的。

白洪齐出去一趟又进来,轻声禀告:“皇上,太医署蒋科钰回话,说今夜戌时三刻王默言咽气,他想讨个示下,明儿要是殿下问起来,他该如何回话?”

皇上提笔的手微微一顿:“如实回话吧,王默言留下什么话没有?”

“没有,下午见到殿下的时候怕是回光返照,蒋科钰跟着马侍卫到的时候,王默言已经不醒人事,后来再没有只字片语留下。”

皇上微微颔首,白洪齐又说:“王家别无亲故,就只有留下一个叫王念林的孩子,奴婢去传信话,先吩咐人照看一二吧?”

皇上这回没作声,白洪齐知道这就是默许的意思,悄悄躬身退下。

玉瑶公主一早起来心里就惦记这事,但知道如果不去云光楼单等叫太医来回话是不成的,总得去点个卯打个转才是。这一早上她心不在焉的,徐尚宫不敢管她,甘熙云却看出来不对,轻声问她:“殿下这是有心事?”

“昨天皇兄去看了王供奉,说是病的很重。”

甘熙云认得王默言,在进宫之前就认得,听了这话也吃了一惊。

“可要紧吗?能不能请太医去看看?”

玉瑶公主摇摇头没出声。

甘熙云就知道这病的肯定不好。

坐了小半个时辰玉瑶公主就说要回去,徐尚宫都不用问一句缘由,直接就替玉瑶公主去传步辇去了。

换做平时玉瑶公主倒愿意自己走几步回去。但天时不好,今天又飘起了雪,天寒地滑,没谁敢让公主自己走。

其实这个天儿坐在步辇上还冷,得多盖一张厚毡,还不及走动走动身上暖热舒坦。

雪片被风吹的在空中打旋儿,即使戴上了风帽,也有雪片落在睫毛、鼻尖上。

玉瑶公主伸出手来接了一片,洁白晶莹的雪花被她手掌心的暖意一烘,慢慢的融解消隐,化成了透明的水渍。

玉瑶公主抬起头往上看,远处的宫殿都被雪遮掩,天空是一片阴沉沉的铅灰色,那些云就象压在人头顶一样。

她想起在清璧堂时,王默言坐在绿竹丛间吹奏笛子。那时候她有些迷迷糊糊的,可是那些曲子她都听得清楚,许多也都记着。

明明那么好的一个人。

也许以后再也听不到那样曲子了。

教坊司里当然还有许多会吹笛子的伶人,但是那些人的曲子都显得那样浮躁,污浊,而不象王供奉那样,他的曲子似乎总能吹到人的心里,干净,宁定。

多可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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