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瑶公主眨巴着眼睛,认真的听着她说话。
“对了,你送了什么给方夫人?”
“一个玉石茶花盆景儿,一个双面绣四扇小炕屏。”玉瑶公主说:“方夫人说很喜欢。”
玉瑶公主送的是她自己也非常喜欢的东西。她对方夫人的情分不一样,要是送别人,也就走个过场,看着体面不失礼就行了。但是送给方夫人的东西,她是自己亲自挑了又挑才决定的,这两样东西都是她喜欢的,玉石盆景远看与真的茶花没有区别,那架小炕屏是她生辰时针工局进的礼,玉瑶公主十分喜欢,自己都没舍得摆,现在为了方夫人却舍得拿出来。
“……李大人八成有什么要紧事情同夫人商量,连夏红都没在跟前伺候,我们还去了茶房,我还看了杏仁茶是怎么煮的呢。”
谢宁难得这么清静一会儿,三皇子一醒,东侧殿就又喧闹起来了,还有二皇子,一刻都闲不住,裹得厚厚的象个小棉团儿一样,小短腿跑起来却一点儿不慢,后面跟的乳母和宫女追得气喘吁吁。
☆、三百九十四 玉马
他一进来,就什么话也谈不成了。这孩子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玉石雕的小马,别看穿的厚,过门坎都不要人来扶,高高举着小马就冲谢宁跑了过来,嘴里还喊着:“马,马!”
这孩子现在会说点儿话了,但是连不成句子,总是这么一个、两个字儿的往外蹦,方夫人起先还有些发愁,倒是林夫人安慰她:“男孩子都是这样的,胳膊腿儿利索,说话要比小姑娘晚。”
这话倒是真的,起码永安宫里人人都看得出来,二皇子这胳膊腿儿不是一般的利索,简直利索得让人头疼,跟着他的人真是连眼都不敢眨一下,就怕他有个什么闪失。
有一个他,再来一个现在还不会跑不会说话只会咿咿呀呀和哇哇大哭的三皇子,永安宫天天热闹得不象一座宫院。
起码方夫人过去几十年里也没有见过哪一所宫院里有这么欢快喧闹的笑声。
真迁到福晖堂去,方夫人着实舍不得。福晖堂她不是不喜欢,那是皇帝儿子的一片心意,他亲自挑的地方,里面的布置也都是出自他的手,连新换的匾额都是他写的。
福晖堂布置的很合方夫人的心意,一点儿毛病都挑不出来。
只是,福晖堂里没有这样的欢笑声。
二皇子一天到晚不消停,饭量也跟着一天天见长,到现在平素用的那装饭的碗,他已经能吃得一碗饭了,还喜欢吃鱼,把鱼肉剔了刺,连汤一起拌着饭吃,还不喜欢别人喂,自己一手扒着碗一手拿着勺,头都不抬,吃的又香甜又稳当。
谢宁生的两个孩子都十分康健结实,二皇子从生下来到现在,也就小小的咳嗽过一次,头疼发热闹肚子硬是一次也没有得过,宫里谁提起来,都要说一句好。这样好的孩子别说在宫里不多见,就是宫外头也不见得能找出一样好的来。
谢宁拿手绢替他擦汗,又让人端了温水过来喂他喝,别看天冷,这孩子天天总得换几身儿衣裳,里衣都让汗浸透了。
“马是哪里来的?”
二皇子靠在谢宁身边,一边喝水一边说:“哥哥。”
那就是大皇子给他的了。
谢宁笑着说:“哥哥送你的小马?那你可不要随随便便的弄坏弄丢了。”
这话二皇子也不知道听没没进去,不过他不懂,他身边的人却都懂。既然是大皇子送的礼物,那当然和一般物件不能一概而论,定要小心收放妥当,小主子拿着把玩儿也要看好了,别轻易毁损遗失,不然这笔帐肯定会记在这些伺候的人头上。
二皇子跑了一趟回来肚里又空了,谢宁让人取点心来,给他洗过手,喂了两块奶糕,还吃了两个小虾饺,杏仁茶也喝了半盏。听起来吃得多,但奶糕做的小巧,每块也就寸许见方,虾饺更精致,薄薄的面皮儿里面裹着一只整虾仁,粉嫩的颜色隔着皮儿也一望即知,让人看着就有食欲。玉瑶公主本来不饿,看着他吃的香,自己也洗了手来一起吃点心。谢宁笑着坐在那儿看他们姐弟吃东西。
二皇子小时候看着脸庞形容都象她,但是再长大些,眉眼鼻子嘴巴看着却又象皇上了。三皇子就不然,三皇子生的更象她,虽然人还小,但看着比他哥哥要俊秀。
“不要吃得太多,再过一会儿就是用晚膳的时候了。”
玉瑶公主咬着奶糕笑,一面凑近前去看二皇子手里攥的玉马。这只玉马大约两寸多近三寸长,玉质温润晶莹,雕工更是没得说,骏马扬蹄昂首,十分精神。
“这个玉马我见过的。”玉瑶跟谢宁说:“我记得这个是长宁殿的东西,一定是父皇赏给皇兄,皇兄大约是看着这个特别好,特意又转送给弟弟了。他们哥俩儿倒是比旁人要好,哥哥得了什么好东西都想着泓儿呢。”
大皇子已经迁出永安宫去了,玉瑶公主也已经住进了揽秀阁,永安宫里凭空忽然挪走了近三分之一的人,倒让人一时间不适应。等再过两天方夫人也迁宫,谢宁只觉得身边一下子就空落起来。
正好玉瑶公主想起来问:“刚才那两个进来的人看着不熟悉,是哪一处的?”
“是计司的两位尚宫,”谢宁想着玉瑶公主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也该多教她东西:“这进了腊月,过年的事情该张罗起来了。宫里头这么多的人,过一年要花费多少,总该先心里有数,才好调派安排。”一面说,一面拿起刚才桌上那本簿计给玉瑶公主看。
这上头林林总总,从柴炭米粮菜蔬鸡鸭鱼肉一直写到金银首饰珠宝器皿,这本簿计掂着沉甸甸的,里面的字写的又这么密,看得玉瑶公主直咋舌。
“过一个年需要这么些东西?”以前过年过节玉瑶公主年纪还小,只觉得过节就比平时热闹费事一些,现在一看这簿子,不说花费多少,光是安排这么些东西,这么些人和事情,都能生生把人给累死。
“乍一看确实摸不着头绪,不过等你摸着里面的门道就不觉得难了。这里面的东西再多也脱不开衣、食二字。这过年的定例是一年一年传下来的,看着繁琐,其实这一年同前一年差别不太大,照着旧例增减一二就是了。”
不过这几年里宫里变动其实很大。淑妃贤妃不说了,谨妃慎妃也先后坏了事,现在宫里只有贵妃一枝独秀。计司的人过来也是晓得这一点,若要按旧例来其实没有必要单誊一本簿子,她们就怕贵妃是不是另有打算。
宫里现在谁不明白?贵妃连生了两个儿子,已经在宫里牢牢站住脚了,皇上又一门心思的专宠着她,后宫事务全交付在她手上。可以说现在后宫里人人都要看着贵妃的脸色过日子了。这个年怎么过,花用多少,赏赐谁得的少谁得的多,还不是全看贵妃的好恶?计司的人就算不指望巴结上贵妃,也绝不敢在这样的事上得罪了她。
☆、三百九十五 冬宴
曹顺容挣扎着说自己病好了,可是暗里并没有把这事儿放下。她战战兢兢,知道有人想同她争抢玉玢公主。虽然她说自己病好,但皇上与贵妃不发话,公主就迟迟不能搬来。不搬来,这事情就不算砸到实处,总还是会横生枝节的,谁知道自己还会遭什么人算计?这么担惊受怕的,一直等到腊月初十那天宫里办迎冬宴。
说是迎冬宴,可是因为谨妃死了没有百天,所以席上既无酒也没有舞乐,有资格来坐席的人也没有几个,除开皇上和贵妃,剩下的人还坐不满两张圆桌,看起来冷冷清清的,全不象个节庆的样子。
高婕妤今天穿了一身儿海棠红宫装,脸上施了脂粉,头上戴着一套七件今年入冬时新得的篆花镶宝钗,流苏垂珠在脸颊旁边打晃,整个人看着一点儿不显得老。可曹顺容明明比她年轻,这阵子折腾得气色却差得多了,脸颊瘦得凹了进去,脂粉也搽了,却象是浮在脸上的一样,一点儿也不自然。她原本生的就不算顶好,只是在家里读了诗书又有几分才气,看着比旁人就多了一分不同的气韵。可是病了这些日子整个人没有一点儿神采,新制的宫装穿在身上也空荡荡的,腰背有些佝偻,和高婕妤坐一起,倒象比高婕妤还老。
她目光闪烁,把席上的人挨个看过去。能坐这个席,至少也得是个美人往上的品阶。皇上不是个好色的,后宫嫔妃着实不多,今天能来的都来了,还是只有这么些人。曹顺容不敢说一定是贵妃害她,心里也在怀疑其他人。一个一个的看过去,觉得哪个都有嫌疑,个个都象是在算计她想要害她。席上的东西她都只敢沾沾唇,一口没敢吃。别说外头的东西了,就算现在在雅兰轩里头,她看着每日送来的膳食也总是疑神疑鬼的,不管吃着什么下肚都象在咽沙砾石头一样艰难,这么些天下来走路都打晃,要不是强撑着想见一见皇上,寻个机会跟皇上说几句话讨个好,今天宫宴只怕她都来不了。
只要皇上发一句话,赶紧将玉玢公主挪到雅兰轩来,她这些天的苦头才不算白吃,公主迁来之后她多下下功夫,才能叫皇上看到她的好处来。
殿里很安静,没人怎么去动席上的菜肴,皇上也在,也没有人敢说什么话,屋里虽然坐了这么多人,却是一片死气沉沉的,曹顺容往中间席上瞄了一眼,皇上往年迎冬宴都是露个面就走的,有时候面也不露,今天却破例一直留下了。他身侧就是贵妃,微微转过半边脸庞和坐在一旁的玉瑶公主说话。玉玢公主去年还被抱到宴上来露了个面儿,今年因为一直生病,再没人敢把她抱出来。
曹顺容的目光从贵妃的脸上又移到玉瑶公主身上。玉瑶公主这一两年个子长得极快,梳着双螺髻,戴着一对金丝绕玉花,脖颈上还有一只十分精巧的赤金嵌红宝项圈,上头的幽络垂穗精致无比。除了这个,她颈间还系着一条银链,链子中间拴着一只小巧玲珑的白玉兔子,不过指节般大小。
都是公主,玉瑶公主身子康健聪明伶俐,更要紧的是她得宠,皇上对这个女儿格外疼爱。要是自己养了玉玢公主,说不定下一回宫宴的时候,也能和玉玢公主一起坐到皇上坐的那张桌子上去。
曹顺容已经在宫里待了多少年了?刚入宫的时候还清高,总觉得自己是读了诗书的,怎么也不能象那些目不识丁的女人一样为着点宠爱争夺算计,那也太怆俗了。等这么些年一点一点熬下来,才知道自己其实也不过就是个俗人。在皇后、淑妃手下先后都待过,受过气,立过规矩,罚抄经也有过,冷嘲热讽更是没少受,心里就憋着气想要往上升,在宫里说什么都是假的,只有生个皇子才是实实在在的。
听人家说过于清瘦了不好怀,她还暗中调养过,一天吃四顿还加两餐点心,身上是比从前长了些肉丰腴了,可肚皮就是不争气。也暗中请太医扶脉,怕是自己身子有什么不妥,太医又说没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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