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可怕的就是这个——其实也不会怎么样。
她顿时泄气了。
这么多年以来的欺瞒,其实更多时候是一种执迷不悟。她有时候也怀疑自己,如果她真的那么爱李祺,对他们俩的未来有信心,为什么一开始不敢光明正大呢?反而直到最后,她也没有勇气走到阳光下。
亲人们的知情,到底会对她造成什么呢?
聂非池安静地看着她,除了微微泛紫的嘴唇,几乎看不出他的虚弱:“你到底想要怎么样,自己知道吗?”
她想说不知道。
可是,“知道啊。”她几乎不敢看任何人的眼睛,寻找一个墙角望着,“我就是想要从自己的履历上抹掉这一笔,就是想要找一个崭新的人,安定下来,并且希望我所有的家人都不会用异样的眼神看待这个人。行了吗?”
一段沉默。
他轻轻喊:“兔子。”
“嗯……”她应得有点不甘愿。
“你小时候总嫌弃你爸给你取这个小名,说他臆想你是他的小兔子乖乖。”聂非池顿了一下,笑,“没想到你心里其实这么喜欢这个角色。”
入戏到想把荒诞不经的过去抹干净,保持长辈眼里那个单纯活泼的乖兔子形象。她内心深处其实向往那个虚假的江怀雅。
被戳破心事的人龇牙咧嘴:“我就是这么幼稚,可以了吗?”
她霍地转身,手已经碰上了门锁。
“然后呢?”聂非池喊住她,平静地说,“找一个他们看得上的人结婚,得到他们一无所知的祝福。然后你就开心了?”
他把许多想法说得太直接,太世俗。
可她知道他说的没有错。
其实也不一定要结婚。这些她都没有想好。她只是觉得自己应该开始新的生活,回到一个正常的二十五岁女孩的生活轨迹上来。从前那些离经叛道的种种,她并没有后悔,只是已经很厌倦了。
很厌倦很厌倦了。
他却还在追问:“陈杞合适吗?”
话题怎么扯到这里来了。
江怀雅终于意识到这场质询被他神不知鬼不觉地反客为主,倒出了她心底许多算不上磊落的想法。可是她并不以此为愧,依旧满不在乎:“这跟他有什么关系。我们就一起打个球而已……”
“你以前不会的。”
她拒绝人的方式一向利落得出奇。
从前他时常在放学后陪她练球,在学校里一个几近废弃的小网球场。有一次陈杞路过看见了,傍晚集训的时候问他能不能一起加入。三个人当然没法打,于是他主动退出,对江怀雅说换个人陪她练。她气得把拍子扔给他,说不练了。
后来真的没有再练。哪怕是临近比赛的时候,陪她练习的人也换成了赵侃侃。
对话的氛围太沉重,令人不适。江怀雅把门锁放开,一下过去坐到他床沿,在他额头揉了两下:“你怎么回事,脑子烧坏了吗,今天突然问这么多话?”
他微微侧头挪开:“你别揉。我头晕。”
她趁机扯走话题,凝视他的眼睛:“要是没有江潮,你会让我过来吗?”
他想了想,嘴角牵起一丝淡笑:“可能不会吧。”
“我要上手了!”江怀雅张牙舞爪假装要继续揉,“聂非池,把我骗过来到底有什么好处?看我妈把我臭骂一顿很有趣,还是看我爸断我生活费很有意思?”
怎么可能。
她爸一年扬言断她几十次生活费,哪次是真的断了的?
聂非池撑着浑浑噩噩的脑子回想了下,还真的有一次差点没给。
那次她爸妈吵得很凶,她爸跑来在她面前抽了一根烟,问她:“小兔子,说实话,我和你妈离婚了你跟谁?”
十六岁的江怀雅掰着手指头,冷静地分析:“那肯定是我妈啊!我妈那样的找后爸门槛肯定很严,相比之下你找来的后妈质量可能就很堪忧了。”
江淮易沉下脸宣布:“江怀雅,你这个月生活费没有了。”
她还以为她爸这次会跟从前千万次一样,只是说说而已。谁知那个月她真的没收到生活费,哭着去他家蹭了三天饭。第三天,他终于忍无可忍,把自己的生活费给她打了过去。
过了两天,她在食堂逮住正在吃青菜的他,并激动地说:“聂非池!我觉得我爸妈的婚姻危机可能解除了。你看——我爸非但没克扣我的零花钱,还给我多打了一倍!看来他心情好得很吶!……好了你别啃这玩意儿了,走,我请你吃饭啊。”
他就不该相信江淮易舍得断他宝贝女儿的生活费。
有时候他会问自己她到底哪里特殊。
结论是一点都不特殊。只是因为她身上每一段乏善可陈的过往,每一处细微琐碎的过去,他都熟悉,甚至比她自己更熟悉。这些无聊乏味的记忆组成了他自己的一部分,在每一句日常对话里见缝插针地提醒他,要忘记这个人,近乎等于忘记他自己。
毕竟还在发烧,他的声音渐渐显得疲倦:“你现在还需要你爸给你生活费?”
“需要啊。我现在手头的钱全都是不义之财,我都不敢花。”
“陈杞合适吗?”
“……”
江怀雅头疼欲裂。这个人明明已经侧着身,耷拉眼皮昏昏欲睡的模样,不知道哪来的执著,兜兜转转还是这一句,问得她猝不及防。
聂非池撑起眼皮,斜睨了她一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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