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街非常破烂,在尼尔斯镇算得上是某种意义上的贫民窟,整条街就是一号街完美的对立,这里破败、肮脏,空气都燥热又恶臭,多的是人睡在大街上,一半都带着伤,躺在那任伤口在空气里腐烂。
少年低着头,步子不快不慢,绕过满街的物事和躺着的人,一直走到尽头,他才小心翼翼地推开薄薄的木门,轻声地喊:“教父。”
里面非常狭□□仄,摆了一张床之后就没有多余落脚的地方,秦茶坐在床边,看着自己随意动一动,骨头就噼里啪啦往下掉的场景,非常幽怨且无聊。
听见长羲的声音,她立刻弯下腰想把地板上的骨头捡起来给自己装回去,然而动作太急,她这一弯腰几乎掉了半个骨架子。
秦茶:……真是呵呵哒。
“教父。”
长羲一进门,单膝跪在秦茶面前,微低下头,伸手非常耐心细致地把掉落在地上的骨头一个一个捡起来,黑色的骨片在他白皙的长指里夹稳,然后再搁置掌心,十分妥帖。
差不多捡齐了,长羲拿出一根骨头,想要替秦茶放回身体正确的位置里去。
秦茶顿时想起第一次长羲帮自己搭建骨架的场景,那个时候她和长羲刚掉落在摩尔度森林,从半空中砸下来完全把她整个骷髅架拆成零件,黑色的骨头零零碎碎地掉了一地,别说长羲搞不清楚秦茶哪根骨头应该放在哪里,她自己都很懵逼。
当时长羲就是嘴角紧抿着,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可是经过这几天,他已经可以闭着眼帮她把骨头放好了,但是秦茶总觉得,有些别扭。
普通的指骨也就算了,有时候连肋骨处也是他搭的,他会慢慢摩挲着她的骨头,然后轻柔地放上去,带着他掌心的温度,暖烘烘的。
十四岁的少年做这种枯燥诡异的事情,脸上总是格外的耐心温柔,在抚摸她骨头的时候,那神色太过缱绻安宁,仿佛他抚摸的不是一块冰冷的黑骨,而是爱人温热的皮肤。
“……不用,我自己来。”
秦茶总觉得不自在,她伸出手,想要把长羲掌心的肋骨拾起来,还没碰到,指骨就先“啪嗒”掉了下去。
秦茶:……
马丹这个不争气的身子骨。
长羲弯起嘴角,少年明亮的眼睛满满都是秦茶那架黑咕隆咚的骷髅,从很久以前长羲就明白教母性子里有一点奇怪的迷糊,她坚韧而正直,少言清冷,但总会有些意外的举措,让人忍不住心底里快乐温暖。
好喜欢。
很喜欢怎么办。
而尴尬的秦茶在哀怨地纠结:死气太薄弱了,完全没办法粘合自己的骨架进行任何动作,她迄今都还在为自己可以传送两个人跑这么远的距离惊讶——不死殿在大陆北端,而摩尔度森林在大陆南端,中间横跨的路程何其遥远。
遥远到主城的人估计都想不到,他们已经到了南端摩尔度。
长羲一直弯着眉眼笑,他捡起秦茶的指骨,先替她把指骨放好了,才把最后一根肋骨穿过秦茶宽松的大斗篷,轻轻架回正确的位置。
他的头靠近她的胸骨,温热的气息会穿过骨缝,与她极致的死凉完全不一样,温暖得会让秦茶不受控制地微微靠近。
他架完之后,又细心地替她把斗篷合拢,秦茶一身深黑色的斗篷,遮盖了所有身体露出一颗骷髅头,她转了转,整个身体都在“喀喇喀喇”地响。
这种声音慎得慌。
长羲爬上床,然后轻轻抱起秦茶搂着放在床上,他自己躺下来,黏过去,一只手攥紧了她的衣角,一只手横过腰,摸到她另一只手,然后脸轻轻贴在她肩胛骨的地方。
秦茶愣了一会才问:“你在干什么?”
长羲微微动了唇,沙哑地回答她:“午睡。”
前些日子她一直昏迷,昨晚才醒过来的,一夜没睡。
“你长大了,”秦茶嗡嗡地说,“自己睡。”
长羲:“我不。”
秦茶:……
可是少年你抱着一架骷髅不嫌硌人吗?
秦茶微微严肃地说,“自己睡,你已经不听教父的话了是吗?”
结果长羲摸了摸秦茶冰凉的头骨,压低了声音嘟囔:“教父我这几天都没休息,好累。”
秦茶一下子哑口无言,长羲心满意足地蹭着秦茶睡了。
下午醒来,长羲弯着腰把床底下的木水壶掏出来,准备出去找水,秦茶突然问,“安卡,害怕吗?”
害怕这样颠沛流离、残忍血腥的世界吗?害怕她这样阴冷的骷髅架子吗?
长羲回身,他漆黑的眼都是满足的笑意,“不会啊,”他的嗓音越来越低沉,渐渐褪去少年的清朗,“我很喜欢。”
和她在一起做什么事情都很喜欢。
秦茶看着少年真诚热烈的神色有些无奈,沉默了片刻才想起来问他:“那天发生了什么?”
长羲低眼,浓密的睫羽微微颤了颤,他抿着嘴角,一副拒绝回答的沉默模样。
“你不愿意说,我不勉强你。”
秦茶的嗓音很平静,她并不能靠正常的声带振动发声,传音出自魂音,总有些飘渺不定。
“但我还是希望,你向往光明。”
——求不要黑化,求不要报社,埃维的死亡她已经捅了很大的篓子了!
长羲低着头,秦茶看不清这个少年的神色,静默片刻,她才听见他有些委屈地说,“他要吃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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