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延述一听就明白司连瑾的意思了,陶静轩出身好,仕途也走得顺风顺水的,虽说有才能,在皇帝眼中,恐怕还不够,所以特意人为的制造了这么一次挫折。可这么一挫折,别的还好,人家如花似玉的女儿差点耽搁了,所以皇帝特意关照几分。而司连瑾对他说这些,自然也是表示,那些个跟随他的大臣大多跟陶静轩一样,需要锻炼锻炼,反正不过是贬官,又没有要命,有能力的,日后自然有机会提上来,若是再提不起来的,趁早刷下去也好。
当今皇上一登基,就将宫延述封为太子,宫延述既是中宫嫡子,本人又足够优秀,做了太子也算游刃有余。但即便如此,对于坐在龙椅上的父亲,宫延述依然看不透,尤其是赵益宣失忆之后,皇帝将羽林军副总指挥的职位交给了三皇子的表兄谢泽林,情势对他就有些不利了。
司连瑾能理解宫延述的心态。越国公府一向中立,只忠于龙椅上的皇帝,赵益宣坐着那个位置,虽说不能给宫延述提供方便吧,同时也不会倒向其他阵营,而谢泽林不同,那可是明明白白的三皇子一派的。三皇子宫延庆只比宫延述小了不到两岁,再过些时候也要选妃了,有了谢泽林的助力,再选一位尊贵的皇子妃,比太子宫延述也不差多少了,尤其在太子有皇后娘娘拖后腿的情况下。
皇后严氏也不能说不聪明吧,就是将娘家看得太重,为了给严家铺路,特意给宫延述选了个普通侯府的太子妃也就罢了,还自作聪明的给葛姝下毒,到了如今这个局面,不说全因为皇后吧,至少有一半的因素在她身上。司连瑾微微皱眉,道:“殿下,葛姝毕竟是太子妃,这件事恐怕要安抚一下她和葛家。”
宫延述点点头,葛姝是他的正妻,哪怕将来严家姑娘进府也不能改变,何况,他并不打算让严家掌控他甚至他的子嗣。皇后的手段宫延述也知道,更清楚皇后这么做的目的何在,但作为太子妃的葛姝站不住脚,他这个丈夫又能有多好?偏皇后就是想不透这个道理。
“这件事我会看着办,只是葛家那边……”宫延述微微皱眉,这里面恐怕多少有别人的手笔,但葛家多少也有问题,否则也不会轻易让人抓住把柄。
“晋阳侯和侯夫人都是明白人,经此一事必定能反应过来,否则,晋阳侯也不能稳稳地立到现在了。”司连瑾倒是乐观得多,与晋阳侯一起册封的侯府一共七家,到现在查没的两家,没落的三家,能保持着侯府体面的,也就是葛家和顺安侯冯家了。
宫延述点了头,次日葛家便接到太子纳葛氏族女芊芊为良娣的消息。葛芊芊的父亲在吏部做了个郎中,在葛家旁支中也算是有出息的,说是旁支,血缘还不算太远,是晋阳侯叔父的后人,选她入太子府算是最合适的人选。
陶梦阮跟着葛氏上门探望葛老夫人的时候,正巧见到葛芊芊母女都在,葛老夫人看上去精神还不错,给陶梦阮介绍葛芊芊也做表姐称呼。
陶梦阮是第一回见到葛芊芊,看葛芊芊和她母亲坐在一起,一派温和宁静的模样,既没有因为出自旁支而自卑,也没有因为能进太子府而沾沾自喜,不说真正的品行如何,至少一眼看上去是不招人恨的。倒是葛芊芊的母亲,听说葛芊芊是长女,她应当也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看上去却是满身的沧桑,坐在那里也有些畏畏缩缩,不大敢说话。
陶梦阮坐了片刻,便道去看看葛婧,葛老夫人叹了口气,叫葛芊芊也同去。葛芊芊跟葛婧关系还不错,自然不会推辞,两人便一起去了葛婧的院子。
陶梦阮来时便听说,自从文家退了亲,葛婧便一个人窝在屋子里,虽说没有寻死觅活,但一直茶饭不思。葛老夫人也知道这事只能葛婧自己想明白,只吩咐下人小心看着葛婧,也托人看着,替葛婧另外说一门亲事,一来免得旁人胡乱猜测,二来,葛婧十月里就及笄了,婚事确实不能拖下去了。
陶梦阮跟葛芊芊头一回见,一道走着说了些话,倒觉得有些投契。陶梦阮听着葛芊芊的话里,并不想嫁入太子府,也小心地问了一回,葛芊芊倒是大大方方道:“陶家表妹也看到了,我母亲那个样子,在家里连主事的权利都让姨娘把持着,今日还硬是将我那庶妹也带了来。我父亲的官位不高不低的,在家里又没有主见,相对来说嫁入太子府对我来说未必是最好的,可我祖母会瞧着太子良娣的面子,对我母亲和幼弟好些。”
陶梦阮闻言倒有些敬佩,女儿家的话语权太少,想要在娘家有话语权,只有嫁得好,对于葛芊芊来说,太子府无疑是她能进的最高的门第。
葛芊芊说起这个也没有多少忧伤,她母亲的性子,她是一辈子都纠正不过来了,但幼弟虽然年纪小,却聪慧机灵,她为他们争取最好的条件,弟弟自然能将母亲照顾好。至于嫁人,葛芊芊记得自己年幼时,母亲还是温柔大方的女子,到如今不过短短十来年,就被蹉跎得仿佛七八十岁的老妪,她实在不敢渴求更多。
陶梦阮和葛芊芊到葛婧的屋子,楼氏也在,正劝着葛婧吃些燕窝粥。见陶梦阮两人来了,就叫两人陪葛婧说说话,劝她吃些东西。楼氏眼下一片青影,有些不放心的看着葛婧,葛婧勉强笑笑,道:“娘,你把粥放下,我等等就喝。”
楼氏心知葛婧多半不会喝,只是想到陶梦阮两个跟葛婧年龄相仿,说不定能劝着葛婧开怀些,便点了点头离开了。葛闻远最晚十月底就要到任,葛婧的生辰是十月初,等过了葛婧的及笄礼,葛闻远夫妇就要离京,想过带葛婧一起走,换个环境也能重新开始,可甘州既偏远又贫寒,他们怎么舍得将女儿嫁到那边。
“芊芊姐、表妹,你们来了。”葛婧脸色有些苍白,招呼陶梦阮两个坐下。
陶梦阮和葛芊芊坐下,陶梦阮见葛婧面前放着的燕窝粥,微皱眉道:“表姐,不管怎样,东西总要吃的,否则以后就越发吃不下东西了。”
葛芊芊也点头道:“婧儿妹妹,二伯母那样担心,你就先吃些东西吧!”
葛婧惨淡一笑,道:“我何尝不明白这些,只是嘴里都是苦的,哪能吃得下?”
“我之前与表姐说话,表姐还道文家薄凉,退了亲事才是好事,表姐既然想得开,何必折磨自己。”陶梦阮心知葛婧跟文书昱也没见过几面,谈不上多深的感情,受打击主要来自于退婚对她名誉的损伤。
“我那时,怎知做女子有这样艰难!”葛婧终于忍不住哭出来,“我到底哪里对不住他文家?旁人退亲,都会寻个八字不合什么的理由,好聚好散也给人留一线生存之地,可他们文家,是将我往死里逼啊!若不是念着爹娘疼我十几年,我真想一根绳子吊死了干净!”
陶梦阮和葛芊芊都没有说话,只抱着葛婧,由她发泄一回。文家做事不地道,就如葛婧所说,这京城中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做事留一线以后也好相见,可文家为了撇清自家,却将人家女儿放到火上烤,这样的做派,比戏耍了邢曼烟的何家公子还可恨。
葛婧大哭了一回,人反倒清爽的多了,陶梦阮叫丫头将粥热了一回,葛婧端着吃了半碗,向陶梦阮道:“芊芊姐、表妹,你说,我如何才能嫁个比文书昱更好的?”
“……”陶梦阮和葛芊芊对视一眼,这妹子怕是刺激大了些,可有个想法,比之前生无可恋的样子总是强些,倒是果真认真替葛婧想了一回。
葛婧被退婚,葛闻远又刚刚被贬官,葛婧想嫁个更好的,可不太容易。门第高的,要么品行不好,要么有什么缺陷,门第低些的,只能选有前途的,那也只能等着将来出头,这个却要熬上十几甚至几十年。
陶梦阮定亲之后才关注起京中的人情往来,何况女子在这个时代,根本得不到更多的资源,一时间还真想不到什么合适的人选,反倒是葛芊芊眸光微闪,似乎想到了什么。葛婧是个沉不住气的,见状便道:“芊芊姐,你有什么想法?”
葛芊芊微抿着唇,没有说话,沾了点水,在桌上写了一个骆字。
葛婧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陶梦阮却恍然大悟。开国之初,除了七家侯门,还册封了五家国公,五家当中,又以靖国公、英国公、越国公为名。靖国公家代代都是王佐之才,相对而言最为尊贵,英国公家最会看眼色,一向混的最好,越国公家忠正为君,虽屡有波折,但也传承不衰。而除此之外的两家就渐渐衰微了些。
闵国公家连着三代出了败家子,如今年轻的一代更是个个纨绔,京中一提起闵国公家,就没有不唏嘘的,也就是顶着国公的名头勉强混日子。而另一家骆国公家却有些不同。骆国公府原是草寇出身,追随太祖皇帝打江山,最后册封了一等国公,要说传承,自然比不上靖国公和越国公两家累世公卿,而骆国公的衰微倒也并非后人不争气,而是骆家子嗣不丰,如今的世子已经弱冠之年,却因为生来体弱,一直不曾娶亲。
陶梦阮想到这一层不由皱起眉头,他们这样的人家,嫁了人就是一辈子,若婚前退亲还好说,成了亲,除非一方做下不可饶恕的罪行,否则,哪怕丈夫死了,要么跟了去,要么守一辈子。
葛芊芊也知道这个不妥当,摆了摆手表示不提,葛婧却侧了侧头,似乎有些意动。陶梦阮皱眉,道:“三表姐,这可是一辈子的事,你可不能意气用事!”
葛婧回神,一笑道:“好了,表妹,芊芊姐,我知道你们都是为我好。不过经了这一事,我也明白了许多,之前我与文家定亲之前,表妹没说出来的话,我大约也想到了,反正我被退了亲,名声也坏了,等两年反倒无妨了,爹娘祖母他们自然会替我谋划。”
葛芊芊和陶梦阮勉强放心些,葛婧能想到这些,说明已经理智些了。至于等两年,两年之后葛婧也不过十七岁,虽然晚了一些,但也还好。只是两年之后京城不知如何光景,若葛闻远起复了还好,否则,葛婧的位置就越发高不成低不就了。
“好了,我在屋子里闷了好几天了,正好你们来了,陪我出去走走吧!”葛婧微笑着起身,邀请陶梦阮和葛芊芊一起出门。两人心想葛婧出去走走,散散心,大约会更好些,也就应了下来,叫丫头给葛婧多披了一件衣裳,又吩咐人带了些点心,才一起出了门,往花园里走。
☆、第七十三章 情敌内讧
才过了重阳,院子里还有许多菊花,开得正好。葛婧平日不是个喜欢花草的,但瞧着花开得热闹,也有几分高兴,只是这几日来茶饭不思,晚间也睡不好,葛婧身体多少有些虚弱,走了一段就有些倦怠,陶梦阮两人便拉了她往凉亭中坐下。
陶梦阮叫丫头将带来的点心拿出来,都是绵软的小点心,叫葛婧吃一些补充一下体力。葛婧走动了一圈,虽然有些累,但还真有些想吃东西了,也不跟陶梦阮两个客气,拣了些点心送入口中。
三人在凉亭中说话,远远地看见一行人走来,陶梦阮细看,认出其中一人正是葛茵。陶梦阮听说葛茵一直在禁足中,即便梁家老太太突然病逝,这么婚事推后,葛家似乎也没有将她放出来的意思。而如今葛茵出现在花园中,前前后后除了几个粗壮的婆子陪着,还有几个家丁离得不远跟着,实在不像是出来逛花园的样子。
葛婧捏着点心的手微微缩紧,即便想通了些,也不能弥补她这些日子以来受的委屈,而葛茵,可以说是这件事的直接原因葛婧遇上她自然把控不住情绪。
葛芊芊抓住葛婧的手,正想安慰她,却见葛茵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甩开身边的婆子,飞快的向这边跑来。
葛茵虽是庶女,但就算韩氏对庶出子女没个好脸色,葛茵也是娇养着长大的,加上平日刻意做出弱柳扶风的样子,陶梦阮还真没见过葛茵能走那么快。
守着葛茵的婆子见葛茵一直乖乖的没有闹腾,对葛茵也放松了几分,这才叫葛茵甩开人跑了出来,而葛茵跑过来的目标显然是坐在陶梦阮对面的葛芊芊,她跑得近了,陶梦阮才注意到,葛茵手里捏的,赫然是一枚尖尖的银簪。
葛芊芊还拉着葛婧的手,压根没反应过来,葛婧的角度一眼就看到阳光下闪着光的簪子,惊呼道:“芊芊姐小心!”
陶梦阮是习武之人,反应比葛婧两个快得多,眼看着簪子划向葛芊芊,陶梦阮猛地伸手拽住葛茵的手,用力甩开。
“叮——”一声,银簪落地发出一声轻响,葛茵摔倒在青石地面上,只觉得胳膊和臀部一阵阵的钝痛,身后的婆子家丁追了上来,葛茵也不跑了,只拿手指着葛芊芊几个,不平地怒吼道:“凭什么!你们凭什么?就凭你们是嫡出,你们就该比我好吗?同样是女子,我还是正经的侯府闺秀,凭什么你们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嫁入太子府、嫁入国公府?既然不愿给我侯府千金的尊荣,为什么又要将我生在这里!”
葛婧和葛芊芊原本还在愤怒,此时却有种格外的悲凉,她们是嫡出,从来没有将庶出的兄弟姐妹放在心上,理所当然的觉得庶出的就该不如她们。可说到底,庶出的,又不是自己愿意身为庶出,就如葛茵最后的一句,既然不愿给,为什么又要将她生下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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