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就睡不着的一个晚上,更因为反复思索这个问题,而清醒得毫无睡意。王药努力地往脑子里装他在青楼赢得薄幸名时,那些个莺莺燕燕,可惜都是过眼云烟,竟没有几个还记得住名字;他又努力地想自己的两姨表妹戚芸菡,想她那端丽面庞上带着的庄重微笑,反复对他说:“却疾表哥,我见姨母心里最疼的是你,你纵使说不在乎功名,为了父母的脸面,难道就不该发奋一把,考个进士给大家看看?……”
简直是讨厌!会说出这样恨铁不成钢的话的人,怎么能当妻子?一辈子的目标就是相夫教子,连红袖添香都要脸红,无趣也要无趣死了!
脑袋一甩,又是那张妩媚到勾人的面孔,凤目中粼粼有光,看似温柔,其实却是一股煞气。他爱她什么?大概就是爱她全无顾忌、只为自己的目标而活的模样。大概就是爱她变化多端的表情,伪诈灵黠的内心,爱她聪明到看破一切,爱她勇敢到不惜无耻——爱她活得那么真!
王药突地又冒汗:他爱她,不是宛如爱骨子里的那个自己么?原来他们那么像!就像是一块锦,上好的丝绸底子,织绣着繁复的花纹,撕开成两爿抛在天涯两岸,然后突然发现两爿竟然如此鬼斧神工的严丝合缝?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这两天的宽慰。
想开了,我爱我笔下的人物,爱他们敢替我做我平日里懦弱不敢做的事,爱他们的轰轰烈烈,爱他们在绝处的勇气,其实,也是因为他们是我的镜子,照出我,照出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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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慷慨投喂的瑪姬、喵、可爱的熊熊、火柴、锦衣夜行、ally、长相忆、小篆、小麻雀……作者蠢到不知道怎么搞到当日的霸王票名单,全手输,希望没有错误和遗漏。
还要感谢及时出现安慰我、鼓励我的新老读者们。
再次献上膝盖。
☆、布局
完颜绰放下手中的扫帚,抹了抹额角的细汗,上京的深秋已经冷得很了,早晨更是寒风飕飕的, 但她扫完一个院子, 竟然能够流汗。她满意地看着宣德殿后、帝后所居的寝宫的庭院,枯黄的落叶被扫到一边, 整整齐齐地堆成一堆、一堆的。
虽然身着素净的布衣,默默地在这近乎于冷宫的皇后宫殿中,做着下人的事, 但完颜绰毫不觉得委屈, 等阿菩给她送上水来,她才问道:“陛下今日去的又不是贵妃那里吧?”
阿菩笑道:“是呢!给主子一猜一个准!听说贵妃那里天天砸东西, 陛下也不生气, 叫人把晋国贸易来的瓷器又送了一拨去。叫贵妃砸东西打人都成,别气伤了身子, 别耽误肚子里的孩子。”
完颜绰笑道:“他就是这样,对什么人都不错, 肯温柔用心,肯伏低做小,但是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吃着锅里的又要再望望碗里。”
“那主子这阵子连见都不肯见陛下……”
完颜绰笑容变得冷冽:“不吊足了他的胃口,不让他感觉出像偷情那样得不到的稀罕滋味儿,他能回心转意?不过,当务之急也不是让他回心转意就是了——我也不稀罕他!”她劳动得浑身热气,不由地挽了挽袖子,露出左臂一团叶片,绿油油地衬着她雪白的肌肤和深靛色的窄袖,她自己得意地欣赏了一会儿,才又说:“从小她就是个蠢货,偏偏阿爷阿娘都偏怜她,凡事都叫我让着她。”
“好,我让着她!”完颜绰把扫帚放到角门背后,摆得整整齐齐的,“男人也让给她,贵妃的位置也让给她!我不与她争,自然有人与她争。连宫中的人色都搞不清,还敢作威作福,真是自己找死呢!”
她从阿菩手里接过温热的手巾,仔细把手上的灰尘擦干净,闲闲道:“那个被割了舌头的睐娘子,送回她姨母阿桢家里了吧?”
阿菩说:“是呢。她姨母跟了太后半辈子,平素虽不大兜搭人,但心里最敞亮——否则,太后也不会那么信任她。把太后身边的人得罪了,贵妃果然是一点脑子都没有!”
完颜绰仔细检查了每个指甲缝,笑道:“阿桢最要紧的优点就是嘴紧,偏生这个侄女儿大嘴巴,我们告诉她啥,她就嚷嚷啥,真是有趣!太后那里,不知道阿桢的眼药下好了没有,我们静观其变也就是了。然后后苑还有几个我们送进去的,要记得时不时送点小恩惠过去,有机会就提点她们要趁贵妃有孕,多多侍奉陛下,不然,过了这个村儿,就没那个店了。”
正说着,外头一个她们收服了小宦官脑袋一伸:“禀皇后,陛下来了!”
“表情如何?”
小宦官道:“眉头皱着,好像不大高兴呢。”
“步子如何?”
“急匆匆的,三两步绕过前头一道门,就直接到这儿来了!”
细微之处最见真章。完颜绰挑眉笑了笑,转身说:“我去小佛堂。阿菩你尽力帮我拦着点。”
佛堂里的香供早就备好着,完颜绰自然而然地跪坐在蒲团上,拈起手边一串檀木佛珠,开始念念有词起来。门内香烟袅袅,门外传来阿菩欲言又止拦阻皇帝的声音:“陛下,陛下。皇后殿下真的在念经,说是谁都不能打扰呢!”
萧邑澄粗声粗气道:“朕有要事,耽误了,你倒不怕我问你的罪?让开!”
完颜绰睁了睁眼,心头冷笑,然后闭上眼睛,把一切杂念排除在外,一边念着“南无阿弥陀佛”,一边清楚地听着萧邑澄在外头焦躁地跺脚,阿菩大约是被他推得踉跄,低低地啜泣,随后门帘子一掀,他站在她身后,踟蹰着半天没动静。
完颜绰真的像方外人一样,充耳不闻,似乎真的没有在意皇帝就站在自己的身后。好一会儿,才听见萧邑澄带着些犹疑的、嚅嗫的声音:“阿雁……我有些没主意了,你能不能……陪我聊一聊?”
完颜绰回头,做出匆忙起身的样子:“陛下来了?阿菩,怎么不早通报我?”
萧邑澄见她肯和颜悦色,心里的担忧放下了一半。又见完颜绰起身后,又是为他掸衣,又是叫阿菩拿差距,服侍得谨小慎微,一点芥蒂都没有,他心头感动——和那个天天作天作地的完颜贵妃比起来,皇后真是太贤淑、太温柔、太体贴了!
“你别忙了阿雁。”皇帝柔声说,“你看你,都瘦了,脸色也不大好。”他自然而然地伸手抚摸着完颜绰的脸颊,不施粉黛,没有那种死白死白的严妆感,温润细腻,白皙微黄,眉毛没画,自然的两道修长,而眸子低垂,睫毛忽扇,分外惹人爱怜。天天看着丰腴艳丽、张扬跋扈的贵妃,也开始腻了,萧邑澄突然回忆起他在父亲后宫第一次看见完颜绰的时候,她不知是想家还是受了什么委屈,眼睛里就是这样带着一层闪闪的雾气,他那个时候还是十六岁的少年,对这个还小自己一岁的父妾,顿时充盈了浓烈的爱意。
他忍不住先表白自己的心意:“阿雁,我几次来,都是想好好陪陪你。你并没有错,何必这么惩处自己?”他伸手来抱她,却被不动声色地推开。完颜绰说:“陛下,不是有没主意的事吗?”
萧邑澄略有些悻悻,但看着完颜绰落寞的神色,又自己安慰自己:前一阵的冷落,是伤了她的心了,还须慢慢地弥补,两个人自然能够重修旧好。他点点头坐下来,说:“阿淳这次打了个打败仗,把你那支斡鲁朵败掉了一多半,现在回上京了。”
完颜绰重复着:“败掉了一多半?”又道:“不过那现在不是我的斡鲁朵。陛下乾纲独断,斡鲁朵都是陛下的,想赐给谁就赐给谁。”
萧邑澄急忙说:“不不不!是你的自然是你的,回头我就叫把虎符给你!少的人,少的钱粮兵器,以后也一定慢慢补给你!”
他小心地瞥见完颜绰的脸色没有什么变化,只一抬眼皮子示意他继续说,才又说:“阿淳管管渤海那里的靺鞨人也就罢了,哪里能和奸诈狡猾的汉人对抗?仗不好好打,州县不好好安抚,天天抢掠糟蹋,弄得人心不稳。偏生用人又无能,好容易有个懂得南边情况的王药,又给他一顿打打得病倒了半个月,连协助的能力都没有了。”
完颜绰眼皮子一跳,极力克制着自己内心涌上来的担忧,故意淡漠道:“果然是不会用人。王药后来怎么样了?”
“病好后又带回来了。”萧邑澄道,“阿淳今日上了一封折子,洋洋得意地说自己的功劳,我气得把折子摔到他面前,叫他好好反省:胜负虽然是兵家常事,但是败得人马折损多半,还把沿途的州县折腾得民不聊生!他有些慌,又推说手下无人,把王药当替罪羊推出来,我说王药被你打得病倒在床,他如何为你担罪?这才无话可讲,居然嚷嚷着要见太后诉委屈!呵呵……”
皇帝气得发噱,完颜绰心里却安定了下来:王药不仅聪明,也算运气不错,身子是吃了苦,好歹没有被牵扯进萧邑淳的破事里,于是,她笑道:“阿淳素来被太后宠惯了的,儿子想见娘,也不是啥了不得的事。我现在是被罚的人不方便,不妨叫阿雉去太后那里,以侍奉之名,听听他们娘儿俩讲什么。阿雉素来为太后宠爱,又怀着陛下的孩子,没多久要生,想来太后也不会赶她。”
萧邑澄连连点头称是,愈发觉得妻子聪明,这条计策万全。现在太后势力大不如前,自己安插贵妃到她身边也无不可,只要防着她和小儿子弄鬼颠覆自己的政权即可。
他高兴地过来亲了完颜绰的脸颊一下,又搂住求欢。完颜绰推开他说:“妾今日斋戒,答应了菩萨不食荤腥,不侍奉陛下,求陛下皇朝一统,万事安心。”
冠冕堂皇得萧邑澄无法强求。说不生气也是假的,但是抓心挠肺的痒痒,他摔门而去,可出了门又是回顾再三,恋恋不舍。完颜绰透过半透的绡纱窗帘看着这一切,嘴角挑起一丝冷笑:王药说得对,男人就是这个德性,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她掼下手里的佛珠,踢了踢脚下的蒲团,瞥了那木雕的佛像一眼,冷笑着离开了佛堂。
萧邑澄也不会想到,张狂的贵妃早就在另一种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得罪了太后。
所以,完颜缃顶着她引以为豪的大肚子,一步三摇地去紫宸殿“给太后请安”,遇见太后说“身体不适,就不见贵妃了”,也不肯知趣地离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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