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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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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药笑了笑:“就这么着?心里永远横亘着高山大川?彼此走不过来,走不过去?永远同床异梦,无法互相信赖?”

“你这是在怨我?!”

“不是……”他懊丧地低了头,表情苦涩,似乎在喃喃自语,“我那时候,没准备活着回来……活下来要面对的事,自然完全没有考虑……怨我,其实怨我,但事已如此,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但是——”

他又重新抬头,眼睛里像蒙罩着一层雾气,哀求道:“你是个利落人,我也是。互相这样折磨着,对你不好,对我也是。阿雁,你若要我死,我也不会皱眉,但我们不能这样耗着,你怎样能够放心,你就怎样做,但求两心痛快。”

王药的洒脱正在于此,坦然无畏,敢于正视一切。

完颜绰不由轻笑着,伸手去抚摸他的脸颊:“却疾,你好爽快!我就喜欢你这一点。”她心里有悲酸,也有满足,看着放在食案上的解手刀,挑眉笑了笑:“我怕你再走一次,也怕你再‘身在曹营心在汉’。要么,挑断你的双手与双足的筋脉,使你不能书写,不能行走,不能握缰,只能困囿在我这上京宫,或随我的车驾銮仪而动,可好?”

她红肿的凤目中投射出阴毒的模样,粉嘟嘟的脸配上这样的神色,曼陀罗花一样,简直叫人骨子里发寒。

王药一怔,看她神色也不像是说笑话,他浑身绷得紧紧的,但也只花了一会儿时间来消化她这可怕的建议,便笑道:“你昨夜思忖了多久,想出这样一个主意?”完颜绰不说话,昂着头,垂着眼皮,又瞟了瞟案桌上的解手刀。王药颔首,习惯性的出口又是轻浮招打的话:“废手废脚也没什么,只是你将来若还要我床上伺候,可是如果两只手、两条腿都废了,就只能你在上面自助兼助人了,你愿意?”

完颜绰眉毛一立,但旋即又笑了,笑得前俯后仰,戳戳他的胸肌说:“那以后就我服侍你好了,我愿意!”

王药陪着她笑,仿佛这样的残暴不是即将发生在自己身上。笑够了,他凑过去问:“太后,你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非要我这样的,残了也不问吗?”

是啊,她是尊享一国至高之位的太后,把持朝政,不怕流言,不受礼教束缚,她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容貌俊秀的,身材魁伟的,那-话-儿雄壮的,活计好的,会甜言蜜语的……可是王药却有他们都没有的东西,让她就算疑到这步田地,也不愿他死,也不愿他离开。

完颜绰说不出那东西是什么,只能近乎撒娇地伏在他的耳边:“反正你只能是我一个人的。残了死了,也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她的手慢慢地摸索到他的心口,那里有尚未消退的一道鞭伤,手指都能摸到皮肤肿胀未消的触感。完颜绰又有些心疼,又实在爱极了这种手感和他似乎屈服的表情。“我就是要你的心。”她像个小妖精一样低声地说,口里吹出的热气,呼呼地在他的耳边响着。他的耳朵又热又痒,心如同沉在泥泞冰冷的河泥里,可是有多难受就有多期待!

“却疾,我爱的是你的心,和灵魂。”

王药的喉头动了动,眼睛里瞬间雾光闪了闪,他一直以来深深觉得被抛弃了的残破肉身,包裹着的无人在意的心与灵魂,却被她捕捉到,爱惜地保护起来,视若珍宝。她如此的虐待他,可却给予他被救赎的快感。

仿佛瞬间给了他力量,王药一伸手,抓住那个蹭在他耳边的小妖精,用力裹在怀里,疯狂地吻。他想吸干她身体里能给予他的所有爱意,他缺得太久了!

她,又何尝不是?挣扎了两下,离开了他尚带酒气的嘴唇片刻,嗔怪道:“肚子!”可接下来又是她迫不及待地凑过去,寻着他的嘴唇,撕咬般的热吻,你来我往,缠斗起舞,胸怀起伏间互相触碰,奇妙的感觉就像他在并州城头的鬼头刀下、她在紫宸宫太后的黄铜虎符下、他们俩在宣德殿掩着萧邑澄的尸体等候外头军队冲进来……这样濒死之时的极致冷静与热烈情绪,今日又体验到了,身体里热血仿佛飚到头顶。

也不知缠斗了多久,王药捧着她的脸,凑在咫尺,但好歹把彼此分开了,他喘息着,笑道:“好极了,我王药也算是棋逢对手,歌逢知己。这辈子能绽放这么一次,哪怕形如焰火,瞬间而灭亡,也算是身入地狱,为人间腾出一片清凉地。”

完颜绰亦在喘息,并且觉得自己昨晚半夜的哭泣实在是太不像自己了。她媚媚地笑道:“你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既然连这样的折磨都甘之如饴,那我可以给你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也给你一个洗清冤屈的机会——王药,我会一直看着你,若你骗我,那就是自己走向地狱的门,到那时,我就把你断手断脚,用铁链锁住咽喉,留在这上京宫,永远做我的禁脔。”

她目中神采奕奕,闪射着疯狂而灼烈的光芒:“我拜你为南院夷离堇——汉语的话称作南院大王,但你没有实权,没法用人,一举一动都在我的人监视之下,所有的行为必须听我的命令和吩咐。我给你至高的位置,让你做最大的错事,使那些人来攻击你,他们得意之下,必有破绽——你来找他们的破绽,给我一网打尽,永绝后患!”

王药脸上的潮红瞬间退尽,他瞠目怔然,但随即笑了起来:“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你一定打算让我成为故国最大的隐患,成为汉人最恨的奸人,对不对?”他频频颔首:“好!阿雁,最毒妇人心。不过,你答应我,不能真的残民以逞,那么,这个火坑,我跳!”

☆、11.11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起作者要投入紧张的年末工作了,文文暂时定为隔日更,只要有稿就日更。

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厚爱,很快就要进入最后一卷了,自己都有点舍不得啊。

谁也不会想到,叛逃过的王药,竟然再一次登上他在夏国的顶峰,成为了南院最高的军政官员。他披上紫色的夷离堇朝袍, 腰间白玉蹀躞带上如契丹人一样垂挂着各色物件, 走起路来步伐稳健,遇到认识的人神态安详, 确实有作为宰执的气度。然而之前那段历史,使得背后难免有人指指戳戳,以“太后的面首”而位极人臣, 又是什么光彩的事?

南院大臣主管民户政务, 细节琐碎,王药每日审阅案牍公文, 只看不批。终于有人道:“夷离堇日理万机, 王大人确实辛劳了,不过这些文牍, 有的是急用,还烦请大人拨冗, 看一看再说罢——等着呢。”

王药笑着呷了一口茶:“无外乎又是云州一带屯田的事,田地要往北边开荒,多多耕种自然是好事。但是我在晋国的州县当过小吏,国政施行,往往出于好意,下头胥吏弄权,却无非是想多捞几个,州县官员眼睁眼闭,无非一要政绩显摆,二要不能出事,至于胥吏们怎么扰民,怎么胡来,压得住就行。所以,改牧场为耕地这种事,不能硬派,还是鼓励为主,无为而治最好。”说完,把那厚厚一叠公文,往旁边一抛,继续品他的茶。

上报的人胸口起伏,显见的极不高兴,但又拿他没办法,忍了一会儿道:“既如此,得教!”

屯田还是小事。王药闭着眼睛,想着完颜绰昨日的吩咐还要过分:竟叫他以水陆两方的关卡为税点,对并州往来商户课以重税。转眼春水化开,两国贸易往来会增多,税金一涨,自然怨声载道,更过分的是,她派人在并州等地暗查,尤其是汉人作为州县牧的,一有怨言,就弹劾革问——摆明了把歧视放在脸上。

她的话要听,但是怎么听,也还是有余地的。王药转而吩咐:“税金要涨,这是充实国库的大事。不过,升斗小民,有时贩卖点小物件挣两个油盐钱,就不要课税了——鹭鸶腿上刮肉,也刮不出多少,倒落了个骂名。主要还是那些大商贾,剥一层皮也不会死。”

应对完颜绰的话也想好了:有心搅乱政局的,必然不可能是升斗小民,他们有心也无力。倒不如把网撒广一点,洞眼放大一点,捞起来还准确些。

他又仔细把这几年关税的流水拿过来看。乱七八糟记着的账目,大致能看出这些年与晋国来往贸易,除了打仗的时候一概免谈之外,其他和平时期,基本都是逆差——晋国对皮革、牛羊肉和奶制品的需求不大,但夏国对茶砖、丝绸、钢铁、精细的器物都有需求,如果是粮食和盐的买卖,差距更大。秦王把持盐池的那些年,盐常能成为贵重物资。

王药丢开这些账目,望空想了一会儿,整整衣服道:“回府。”

他有一座新近御赐的府邸,原先是一位叛变的叔王的宅子,那位因叛变被处分了,自然豪宅收归皇室,另分了间小屋子蹲着。宅子里的奴仆几乎还是原班,粗使的都是掠来的汉族、靺鞨族的少年男女。王药看了看他们,招手叫打理府邸事务的管家过来:“德润身,富润屋,这房子是日日居住的地方,自然要安排得舒服。我还是喜欢江南园林那种小桥流水、推门见景的设计,虽然这里不那么方便,不过该改的还是要改一改。”

他比划着:这里要引一泓流水,那里要建一间小轩,这里要曲径通幽,那里却又要开辟一片大花园……说了半天,管家跟他大眼瞪小眼,最后赔着笑说:“是!只是敢问大人,钱?……”

“哦。”王药这才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钱嘛,总会有的。”

实际他大概连住都不会住这屋子,到晚上,就跟回家似的回宫城去了。

“听说演得挺像?”完颜绰似笑不笑地看着他,“说你的坏话,我这里已经听到了!”

王药自然地解衣,伸手摸了摸被窝还觉得凉,便率先躺了进去:“不过就是做贪吏,问商贾要钱;再就是说我好享受,屋宅毫无契丹游牧之风,会带坏了旁人。对吧?”

完颜绰笑道:“对。你简直啥都知道。”她也解衣就寝,肚子渐渐隆起来了,王药便盯着看稀奇一样,她剜了他一眼:“干嘛盯着瞧!”

等她一进被窝,王药的手就过来,涎着脸说:“我的孩子,自然要好好看看,瞧他在你的肚子里是怎么一点点长大的。”又问:“这几天好像觉得你吐得好了些。胃口有没有开?”

不谈国政,简直是最佳的夫妻,完颜绰乖巧地说:“真是好多了,除了早晨作呕,闻到血腥味作呕,其他东西已经不觉得恶心了。饭也吃得多了些。但是最想吃的,还是柑橘!”

王药亲了亲她的脸颊:“那可不妙,柑橘本就是不大耐储存的,眼下已经花红柳绿的时候了,贮存的柑橘近乎都进了你的肚子,可到哪里找柑橘去?”

完颜绰轻轻掐着他的脸说:“那我就不管了。找不到,我就叫几个人一路打到临安去找。”

王药笑道:“别那时柑橘还没入口,先被打仗的血腥味熏得吐到天昏地暗,灰溜溜地退回来。”他顿时被滚进怀里的小母狼咬了,胳膊上月牙般的两个牙印,王药心安下来,每逢被咬,基本都是完颜绰已经无语应对,所以拿最本能的爪子牙齿来对付他,蛮不讲理,但是好玩得很。他用手摸着她的肚子,说:“小狼,你可别学你阿娘,咬人不好。”

完颜绰极其爱惜自己的肚子,宝贝地抚摸着,骄傲地说:“我亲生的儿子,将来一定是草原上最勇猛的狼主,你看,他一进我肚子,天上的天狼星就特别的亮,这不就是上苍给予我们的预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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