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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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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乍一听只觉得是好心,细细琢磨便品出其中的味道来,分明是这爱管闲事的妇人打着幌子来探听消息的,翠莲当即沉声斥道:“县令大人早派人传过话了,不过有事请陆良过去而已,当我不知晓你得心思?赶紧走开,免得陆良回家对你不客气。”

那妇人登时也变了脸,嗓音拔高摆出一副吵架的气势:“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县令大人能有什么事还请陆良去办?真是笑掉大牙,连自己几斤几两都不知道。村里人哪个眼睛不亮着?那衙差分明是将人拷走的,我看就是去蹲大狱了。”说到后面却是笑盈盈地,一张如鞋底子般难看的脸更显狰狞:“再说翠莲妹子,你个死了丈夫的寡妇天天的往人家陆家钻算怎么回事?难不成陆良要娶你当媳妇了?瞧着倒也是配的,什么时候办喜事可别忘了告诉咱们,让咱们也瞧瞧这第二回嫁人是个什么滋味。”

翠莲搀着陆大娘的手忍不住紧了紧,俏丽的脸上升起一片燥热与难堪,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她本就有这种心思,被人掀开暴露在太阳光下无处藏身。一双布满茧子的手覆上她的手背拍了拍,只听陆大娘说道:“凤喜,做人嘴上可是要积德,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老婆子谢你操心我家的事,我信我儿子,他不是那种不知分寸做伤天害理的事的人,时候不早了,你快些回家做饭去罢。”

凤喜跺了跺脚,她来时可是给一众姐妹打了包票的,哪知这老婆子这般能沉得住气。她倒要瞧瞧三天后陆良能不能回来,还有这个翠莲仗着自己生得一张狐媚脸四处勾男人,要不是她发现得早,自家春田的心都被勾走了,村里受过害的女人无数,哪个见了翠莲不是恨得牙痒痒的?陆大娘再糊涂能让陆良娶个寡妇进门?路宽的很,她就看着翠莲怎么在上面走!

陆大娘待人走远了才转身看着翠莲笑:“村里没事做得媳妇都爱说人是非,不要同他们一般见识,我知道你是个心好的。陆良前段时间忙得几天不见个人影,亏得是你在我身边陪着这日子才过得有滋味。我正因为喜欢你更不能害了你!你看我老婆子可怜常来陪伴我,可村里人并不这么想,谁知道有多少人存着凤喜那种心思?你男人去了那么久了,你婆母也是少有的开明人,趁着年轻再找个人好好过日子罢。阿良前一个月跟我说有了中意的人,想请媒婆上门提亲,只是不知怎么最近耽搁下来了。我都问了好多回了,这小子就不和我说是谁家的姑娘,可把我给愁的。”

翠莲一直知道陆良的心思,却没想到他真会……心上一阵如针戳般的难过,脸上最后一抹红润也离去,强扯出笑:“他年纪也不小了,换做别人都当爹了,也该是上些紧了。大娘,我先回去给大尧做饭,有空再来看你,你要是有什么重活要做记得告诉我,便是我没那个力气不还有大尧吗嘛。”

陆大娘点点头,脸上带着温和极想让人亲近的笑:“去吧。”

陆良在受光时间长的地方开了块地出来,一半种的是当季的青菜,而一边种的是些好看得花,虽说天转冷了可还有一些长出了花骨朵想来这几天就能开花了。这想必是为了花月种的吧?花月除了一张能看的脸,脾气娇纵任性偏偏入了他的眼。也是,才十五岁,正是活泼灵动,颜色正好的年纪,陆良撇开脾气不好不说在这村里也是俊朗无比的男人,谁见了不多看两眼,他终究是个俗人,放着一心一意想与他过日子的不要,非得看中那个和花蝶一般没个定性的。

她本来就要走到院外了,突然转身回去和目送她离开的陆大娘笑着说:“我刚想起来,陆良好像看中的是花大叔家得女儿花月,大娘可不要说是我说的,他心思藏着深呢。”意料之中看到陆大娘变了脸色,她心中的阴云陡然被阳光赶跑,脸色也变得好看起来。花家和刘家要定亲的事传遍了整个村子,他陆良横插一脚算什么?翠莲就不信陆大娘会让陆良如了意。

陆大娘也没顾着理翠莲转身回了屋子,坐在炕上靠着墙直叹气。花家人在她年轻那会儿倒是打过几次交道,两口子都是随和精明的人,在她娘三个穷得揭不开锅的时候给了他们救命粮食,没想到儿子会看上人家的女儿。花家在村子里日子过得算是好的,自己家穷不说,人家又是同别人家儿子定了亲的,陆良便是再中意人家也不能胡闹,不成等陆良回来定是要好好敲打他一顿才成。

却说花月得了陆良不会再来纠缠自己的准话,整个人都觉得轻松了许多更是一夜好眠。第二天起来,洗漱过后出去,只见娘坐在小凳子上念念有词,花月不禁笑道:“娘,你念什么呢?”

蔡氏脸上是止不住的喜,将女儿拉到自己身边,看着这张娇俏年轻得漂亮脸蛋悠悠说道:“我在想该做些什么菜来招待未来姑爷,这可是咱们家这么多年来头一桩喜事,应当郑重对待。”

花月一阵羞,轻声回:“还不知道能不能瞧得上,娘这话说的早了。”

蔡氏伸手拍了拍她的脸颊:“真是个傻丫头,你当是挑地里的萝卜?这种事也就看一眼的功夫,有的人貌美如花却偏偏没什么心思,有的人其貌不扬却能让你念念不忘。就说你爹那模样,年轻的时候多少人说我瞎了眼看中这么丑的人,可你看我的日子过得不比他们好?你们兄妹两又争气都随了我,村里人嘴上不说心里指不定有多羡慕。听娘的,别在意人的相貌,只看他是不是能踏实过日子的,娘是过来人会帮着你的。好了,你去王大家割半斤猪肉回来,趁着今儿有空我做个肉碗子,不管成不成,咱家也该换换口味了,你病好了还没吃过什么好东西,等家里的活忙完把那只不下蛋的母鸡给杀了炖汤喝。”

花月有些哭笑不得,她躺在床上那段日子顿顿吃的与家里来说都是舍不得吃的好东西,不过娘向来是说一不二的,她也没说什么,拿着钱挎着爹编制的精致小篮子往王大家走。才走到村口就听一道温朗却不甚客气的声音传来:“前面那位姑娘可知道花月家怎么走?”

花月回头沉声问:“你找她做什么?”难不成又是旧主胡闹惹得人过来算账?

程连听她的口气顿时明白过来,眼前这人就是花月,咧嘴笑道:“昨儿答应了帮人带句话给你,天色太晚便作罢,既然遇着你了倒省得我进村子里费功夫。”l程连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这个身型娇小的女子,细细弯弯的柳眉,水亮有灵气的眼,小巧圆润的鼻头,樱红的唇,白皙光滑的皮肤无一处不精致,只是身上的衣服未免太过寒酸,陆良倒是有眼光的:“陆良托我转告你,他三日后就会回来,你切莫因此心存侥幸,若是被他知晓你与旁人定了亲可别怪他到时候下狠手。”

这人倒是真来传话的,说完便策马离开,花月看着远去的背影,心里却是一阵气急,这般阴魂不散的人。兔子再温顺也是会咬人的,她暗自咬牙决定若是见过人感觉尚好便定下来就是,她是个贪恋普通生活的人,安稳地过完一辈子足矣,那些会招人说闲话的事她不会让它发生。

一大早聚在外面说闲话的女人不少,她提着篮子快步走过去,正巧听到她们说到陆良,步子不由放慢下来。

“凤喜那个大嘴巴没个收敛,想什么做什么,昨儿陆良被抓走,今儿她就追到陆大娘跟前问陆良是不是犯了什么事,被翠莲给了个没体面。我对陆良犯了什么事没兴趣,倒是好奇这翠莲常年的往陆家跑,可是真的和陆良有一腿?我听别人说他们早成两口子了,熟饭都不知道煮了几回了。女人不就是那样,跟了谁就死心塌地,翠莲倒是个能忍的,没名没分还跟着陆良。陆家倒是不亏,白捡了个媳妇……”

身后传来一阵大笑,花月听着皱起眉,她见过陆良三次虽对他凶狠的模样有些怕,却不觉得他是这种人,只是也有话说人不可貌相,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她无心探听,弯着嘴角笑了笑,快步离开了。

却不知身后的人已经话题转到她身上,有闺女的人家无不羡慕她能嫁到刘家,穷人家最看重的不是日子好过与否,而是脸面,刘家儿郎前途无量,将来若真做了大官,自己出去岂不是能挺直腰杆让别人恭维?只是这般好事被花家抢了去。

花月回家后大哥已经回来了,显然是刚洗过身子,头发还湿着,将肉送到厨房去,赶忙出来见左右没人才慌张地说:“大哥,你从哪里听来得话?那陆良三日后就回来了,他让人带了话,说我要是敢趁着他不在应了刘家的亲事,他不会放过我。这可怎么办?我是不是撞到鬼了?怎么就躲不过他去,你可得帮我。”

花城被妹妹使大力气攥着摇晃,将自己的手抽出来,点着她的额头说:“你这混账丫头,要是给爹娘知道了,看他们怎么敲打你。先别急着,稳下来,横竖他也不过是个人。他喜欢你,肯定想你服服帖帖地跟着他,这样咱们自己的腰杆就得挺直,别怕,有哥在,他敢上门,哥就拿家伙伺候。”

花月被气笑了:“你不是再惹事吗?我想好好的同他说清楚,让他别缠着我,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说。算了,也没见你身边有个姑娘,白问。”

花城看着她起身回了屋里,气急道:“你……”

第七章

程家虽算不得上是大富户,府上却收拾得极为落落大方,简洁古朴,以假山与水为主要装点,穿过一道爬满绿植的长廊便进了主院,往前再走百来步可见一座精致的木质小桥,下面是一方池塘,各色锦鲤游来游去好不自在惬意,听到脚步声稍作停顿很快逃远了。

陆良随在县令身后往前走,暗想这位大人对这里可是熟得很这般自由来去,下人见了他弯腰行礼却不称道一声,许是与程连的哥哥交情太过深厚宛如一家人?

才走到大厅只听里面传来一道爽朗的笑分明是九爷的声音,从屋里走出来一个穿着体面的官家模样的人,见着县令笑道:“大公子回来了,老爷生怕误了你的正事,方才还在九爷跟前埋怨自己太过不分轻重。”

程平摆摆手,笑道:“这几日衙门里没什么事,我也好些日子没有回来看双亲,借着办正事的机会将私事一并给了了。”

天幕渐黑,陆良一只脚刚踏进去,程家的丫头燃起了烛火,整间屋子亮堂起来浑厚响亮的声音响起:“没想到是个这么俊俏的后生,老九眼睛毒辣,竟能认得这般能耐的人,若不是你说起这么个好人选,我只怕要愁得白头发再多长几根。”

九爷粗犷豪爽,示意陆良到他身边去,朗声回道:“程老爷接了桩大买卖,要往北疆走一趟,我对你甚为信任便做主替你揽了下来,你家中老母我自会差人照顾。”

北疆地域辽阔,向来是令朝廷头疼之地,外族妄图入侵,刁民占上为王,只是苦了来往的商人,少不了有将尸骨落在那里永生都无法回来的。如今北疆起了战事,镖局不愿接这趟买卖,茶叶,丝绸与北疆来说是稀缺之物,那边的毛皮与城中贵人来说何尝不是难得的好东西?眼看着有大把银子却赚不成,程老爷怎么能不愁?他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出息做了朝廷命官,二儿子不学无术却生了双极其刁钻的眼,这一趟他打算让二儿子一同前往,人选更得慎重,幸好前阵子遇到了老九这才解了心头的难处。

程老爷见陆良神色淡淡,不说应也不说不应,心里有些摸不准,当即开口道:“小兄弟莫怕,老夫必定不会亏待了你,从北疆回来我给你三十两银子如何?如老九所说,你家中人的花销全由我来管,顿顿好吃好喝伺候着,两个月后动身,可成?”

陆良知道九爷既然帮着程老爷定是自己也在其中要分一杯羹,不能落了他的面子,更何况家中也确实等着钱用,娶媳妇光聘金就少不了,穷人家想要赚大钱不去拿命拼一回怎么成?就在程老爷急得几欲站起身来他才开口:“我陆良的命只值三十两?程老爷未免太看轻我了。接可以,我要先带走五十两,事成之后再和程老爷清算另一半。您若是不愿意可另请高明。”

九爷坐在一边听得拍桌子大笑:“你小子才半年不见胃口更大了,颇有我年轻时的风范。程老兄,你这银子出的值,你可别忘了你的宝贝二儿子还得人照顾。北疆条件艰苦,若是真不巧遇上些牛鬼蛇神,谁保他的命去。”

程老爷只得答应:“只要你诚心替我办事,往后这事我都交给你,说实话我也不愿意用那些不知底细的。单说陆家镖局近来越发过分,南下的那趟镖竟与我多要了百两银子,着实是心黑的很。”

陆良看了眼九爷,悠悠道:“程老爷放心便是。倒是想问程大人到底所为何事将草民捉进大牢?”

程平坐在下首品茶,闻言放下茶盏,低声说道:“甫南村的姚大山你可认得?前两天他娘子击鼓鸣冤,状告你平白无故地打了她男人,她们孤儿寡母往后的日子没靠,求我给做主。我派人去查了那日确实是你带着人上门打断了他的腿,本官新上任总不好拒之不理。你先在我家住两天,就当你蹲了几天大狱,这事便这么了了。”

陆良只觉得好笑不已,姚大山斗不过钱五爷将他陆良当软柿子捏,可真是胆子大了,他可不愿意背这个事,摇了摇头:“虽说陆良只是个人微言轻的小民,不过钱五爷当初可是在我面前说过姚大山死没死出了事都算在他头上,与我可没什么干系。我家中还有事要忙,没功夫在这里耗时间。”

程平轻轻攒起眉头,眼前这个人若说在牢里还有几分恭敬客气,如今却是半点都消失不见,只剩不耐烦,倒是十分的没规矩了。

九爷却是清楚不过,陆良所说的事除了惦记许久的小娘子再无其他,他也是从与陆良交好的人那里听说小娘子终于松了口答应嫁他了,瞧着越发紧绷的氛围,失笑道:“他家中有小娘子等着,才准备成亲必然黏糊得紧。不过陆良,程大人也是为了你好,这般拒了可就不懂事了。”转过头冲着程平拱手道:“这孩子向来就是这么个脾气,我代他向大人赔罪。他不习惯在不熟悉的地方待着,我这便带他回去。”

程老爷没功夫在这种小事上多计较,当即命人拿了五十两银票来又叮嘱了一番才让他们离开。烛火曳动将父子两的身影拉长,只听陈平说:“二弟要是能有他的半分气性也不至于至今一事无成,这一次去北疆若是能磨炼了他的性子也值当。”

程老爷子摸着下巴点头:“我这次执意要他去北疆也是不想白白浪费了他的好眼光,他被你娘惯得没了章法。当初老九与我说这个陆良,我能同意也是想靠着他这股野劲激发程连的血性。咱们程家还是得守着本,将来便是你不想做官了,也能有个依靠。你们兄弟两但凡有一个他这般的性子,咱们程家也不至于在这尴尬的位置上待着了。”

程平但笑不语,若细说起来朝堂上也需要的是陆良这样的人,文人在皇上面前唯唯诺诺,私下里却是相互轻视,捧高踩低,他初初进朝堂时的心如今被磨平了棱角,只有自嘲与厌弃。他希望能有一个不怕死的人搅乱这摊腐水,让坐在高处的皇上醒醒神。

一轮弯月挂在天上,繁星点缀天幕,街上早已没了行人,寒风吹来冷得人直哆嗦。九爷身子颤了颤,见陆良依旧挺直腰杆像是傲然的松柏,他轻笑一声:“你这后生真是无趣,我带你吃热锅子去,再来一斤烧刀子。”

陆良抬眼看向铺子挂着的红灯笼,想着成亲的时候自己也买两个来挂上图个热闹,嘴里问:“九爷藏了私心罢?不知道九爷要往北疆运送的是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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