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子钧说了第一个字:不。
药不毒又问:那事到如今,你还想继续在天剑门修习剑法吗?即使不能留在炼剑阁了。
长孙子钧说了第二个字:想。
药不毒摸了摸他的头,给了他几枚治伤的药丸便离开了。
他至今都记得那几枚药丸的滋味。又苦又涩,苦得令人发丝打了圈,涩得叫人肠子打了结。
几天之后,他就被药不毒接出去了。听说药不毒揽下了全部的罪责,声称是自己命令长孙子钧去后山帮他采药才致使不熟悉路的长孙子钧误入禁地。因他并非故意违背门规,所以自损百年修为当做惩戒,免去了长孙子钧的一切责罚。从此以后,长孙子钧就成了药阁的弟子。
神智猛地从回忆里跳脱,长孙子钧破了入定的状态,回到现实,迷茫地睁开眼:“嗯?”
药不毒坐在他的对面,表情古怪:“这状况,我倒是头一回见。”
易希辰急了:“师父,子钧他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药不毒摸着山羊胡道:“我入了他的识海看前尘往事,能看见的,倒没什么问题,问题在于,许多地方模模糊糊看不清楚。我试着硬闯,却入了一个光怪陆离的境界,仿佛……仿佛……”
“仿佛什么?”
“仿佛不在这九千界之内,而是另一个全新的世界。”
这个答案让长孙子钧和易希辰面面相觑。九千界无边无际,天地人神妖魔鬼怪全都囊括其中,竟还有能超脱九千界之外的世界吗?
“这已经不像是中了瘴气了。”药不毒道,“你产生的一些幻觉,或许来自九千界之外的神秘力量,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药不毒又问了长孙子钧一些关于认知的问题。易希辰在一旁盯着,在他的眼刀之下,长孙子钧不能提他们之间的事,可差异的关键偏偏就在于他们之间,避过了这层不谈,旁的都成了无关痛痒的小事。
因此药不毒问完之后,又摸了摸山羊胡,道:“你确实是产生了一些妄想,不过你还记得自己是谁,认得大家是谁,看起来问题不算太严重。总之,我先给你一些提神醒脑的药物,你每日按分量吃着,应当渐渐就会有所好转。”
一听要吃药,长孙子钧的嘴角又是一抽。
——药不毒在炼制丹药这件事上也被赋予了奇怪的技能点,凡是他炼出来的丹药,效果都是一顶一的好,至于味道么……苦瓜黄连炒蛇胆味的十全大补丹、汗脚穿过的袜子味的补气丹、十年没洗澡的人的肚脐味的凝神丹……
长孙子钧永生不会忘记,他因私闯禁地被关押在地牢时历经的苦楚,不是伤痛带给他的苦,而是药不毒的药。
药不毒推了两颗药丸到长孙子钧面前:“快吃了。”
长孙子钧推托:“我还是回去吃吧……”
药不毒瞪眼:“快吃!这药若是有效,就先吃这个。若不好,我再给你炼别的丹药。”
长孙子钧不能违背师命,只好捏着鼻子一口将两颗药丸强吞下去。滑腻的口感滚过喉咙,不片刻就反上来一股浓郁的滋味,令他全身每一个毛孔都打开了。
易希辰凑到他耳边悄悄问道:“今天的药是什么味儿的?”
长孙子钧板着脸道:“月事味儿。”
易希辰差点笑喷出声,强忍笑意:“哎,你咋知道月事是啥味儿的?”
长孙子钧理所当然地看了他一眼:“因为你每个月都来啊。”
易希辰:“……”可以打人吗?啊?打一架吧!这日子还能过吗啊?!
药不毒期待地问道:“这药如何?”
有时候可怜的弟子们都不知道,药长老到底是真不知道自己炼的药自带提神醒脑的效果,还是故意折腾人。他每回炼好了药,非得要人夸他,夸别的还不行,非得夸他好吃,入口即化香甜可口回味无穷,只要这么说,药不毒立刻就能乐得眉开眼笑。
长孙子钧强忍着反胃,违心地夸了几句,药不毒果然喜上眉梢,装了一袋子丹药塞给易希辰,叮嘱他回去之后看着长孙子钧吃药,这才将他二人送出药庐去了。
折腾了一天,眼下已是黄昏了,眼看天色将晚,弟子们行色匆匆地各自回房休息去了。长孙子钧跟在易希辰的身后缓缓往弟子房的方向走,两人都是沉默。
“子钧……”易希辰忽然开口叫他的名字。
“嗯?”
“抱歉……”
易希辰虽然看起来没心没肺的,然而自打他发现长孙子钧的异样之后,愧疚、不安等情绪已经在他的心头萦绕一天了。长孙子钧这人面冷心热,他们成了朋友之后,别看每天都是他跟在长孙子钧屁股后面转,事实上长孙子钧付出的比他更多。
天剑门每月会按理给弟子们发放一些灵石和仙材,然而不同阁的弟子得到的份额也不同。作为药阁弟子,他们负担的杂务比旁人多,得到的灵石和仙材却少的可怜,只能拿到一堆不知能用来干什么的奇花异草,因此易希辰渐渐就走上了旁门左道,研究起各种小术法来。可不管再怎么节省,修炼也是需要许多仙材辅佐的,弟子们连武器也要自己弄。为了得到更多仙材和法宝,易希辰经常拉着长孙子钧陪他去山下比赛、赌博或者闯一些比较危险的地方。只要他开口,无论多危险的地方长孙子钧从来没有拒绝过。
以前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他们是最好的朋友,合该福祸与共。可如今长孙子钧出了问题,他却束手无策,他坚信事情是由于他昨晚拉着长孙子钧陪他闯瘴子林而起,这种感觉令他羞愧难当。
“子钧。”易希辰转过身,盯着长孙子钧的双眼,“不管怎么样,我……我都会想办法把你治好的。”
长孙子钧点点头。老实说陪易希辰去闯瘴子林这种这么简单的小事他根本都不记得了,也不觉得这事儿因易希辰而起,不过理想和现实的差距确实让他至今还懵着。
“有什么话你就对我说,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生气的,我会耐心地纠正你。毕竟是我拖累了你……”
长孙子钧再点头。夕阳已经快沉下地平线了,他不想站在风力说话,催促道:“进屋吧。”
“好……”
易希辰依依不舍地推开房门,正要跟长孙子钧道别,一转头就看到长孙子钧跟了进来。
易希辰:“……你还有话要说?”
长孙子钧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脱下外袍丢在床上。
易希辰:“……”
在长孙子钧脱了外衣、脱了鞋袜、就要拆发髻上床之前,易希辰终于看不下去拦住了他。易希辰不确定地问道:“子钧,这是我的房间,你今晚要睡在这里?”
长孙子钧一愣:“不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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