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见了那对夫妇之后, 顾泽慕对当年的案子又有了新的思路。
他派了洪松源去充州各地暗访百姓, 这一时半会是出不来结果的, 在此之间,他则又重新将那个案子又思索了一遍。首先, 他派出去的暗探都是效忠了他许多年的, 绝对忠诚可靠, 所以他们是没有问题的, 那既然如此的话,出问题的就是那些被访到的百姓。
这个答案看起来很可笑, 但目前看起来却是最有可能的。
只是,在洪松源查探到的结果出来之前, 一切都还是未知的。
在这之前, 反倒是太子的信先到了。
太子对治河很关心, 时常会给他写信询问进度, 顾泽慕也知道,某种时候他其实便相当于一个钦差的角色, 将这边的情况如实汇报给上位者。
之前谢长风和霍云藏所说的困难, 他都原原本本告诉了太子,太子这次的回信便是告诉他, 让他们不要担心,他和父皇一定会做他们坚实的后盾。
然而顾泽慕看到这封信的时候表情却有些奇异。萧恒如今是太子, 说出来的话自然也要一言九鼎, 他却毫不顾忌就对顾泽慕说了承诺, 完全没有想过, 如果治河真的出了什么事情,一旦顾泽慕将这封信拿出去,他也会受到牵连。
当然,顾泽慕是不会这么做的,萧恒也不是对每个人都这么信任。顾泽慕对于他的信任自然是很感动的,只是很多时候,还是会觉得有些无奈。
他把信给烧了,却把这件事记下来,决定回京之后再好好跟萧恒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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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云藏对于堤坝的设计方案已经出来了,谢长风最近便着手派人去修缮,此时正是农闲,虽说是徭役,但官府包一顿饭,还是有不少人愿意来的。
顾泽慕便负责这件事情,当然,也不需要他亲力亲为,具体的事情自然有下面的人去做,他只要统筹全局就好了。
不过当他真正去做了,才发现这里头门道不少。
徭役这种事情是所有人都要服的,哪怕是佃户,也是一样,但除去佃户,还有不少都是隐户,这些人依附在豪强门下,既不要给官府交税,又不需要服徭役。
这些隐户大多是恭帝年间因为赋税过高才不得不抛弃自己的田地,依附在豪强门下,久而久之,这样的人越来越多,官府收到的税也就越来越少,大头都让豪强给拿了。
萧胤在位时,也曾大力整治过这些事情,并且降低赋税,鼓励隐户恢复身份。当初这些举措都得到了很好的效果,但很显然,在这边却并未如此。
顾泽慕看着手中的名单,比起他们可征的人数还远远差了一大截,可见隐户的数量有多少,这种现象又有多猖獗。
若真是如此,他倒是明白了当年他所派去的人为何会得到那样的结果,比起普通的农户和佃户,这些隐户才是害怕詹世杰的政策推行的人,他们的田地都是依附豪强得到的,如果被退田还河,他们便真的一无所有了。
想明白了这些问题,顾泽慕心中也渐渐有了对策。
第119章
洪松源暗访回来的资料证实了顾泽慕的猜测, 这黄河沿岸的隐户现象十分猖獗,除了充州,还有桃丘与张陵两地。这样的结果比顾泽慕所想的还要夸张,如洪松源所说, 这三地,几乎有三分之一的农户都成为了豪绅家的隐户。
当年萧胤整治隐户, 但所有人的目光几乎都放在了江南等地, 竟没想到在这些地方也这么严重, 更可恨的是, 这么多年,也没有官员将此事报告上来, 可见当地官绅勾结的情况有多严重。
因为这几个地方都是当年受灾最重的地方, 当年京中派出去的暗探也就是在这几个地方查,也难怪会得出这样的结果。
洪松源道:“我让人在那边潜伏好一阵子,但很意外的是,如今这些人说起詹世杰都十分愧疚, 认为他是个难得的好官。”
顾泽慕叹了口气,现在愧疚又有什么用, 人都已经死了。
洪松源见他神情似乎有些低落, 又忙道:“不过,我这次过去倒是有意外之喜。”
“什么意外之喜?”
“我在探访之时, 竟找到了当年在詹家服侍的人, 从他口中, 我们或许能知道当年的真相。”
顾泽慕顿时十分惊喜, 这可真称得上是意外之喜了,他连忙跟着洪松源去见那个名叫裕伯的人。
裕伯已经六十多岁了,看着十分苍老。据洪松源说,他一直都是独身一人,活得十分拮据,就自己种点菜养点鸡,和村民们换些米面吃。
他被洪松源接到府中的时候,虽然还有些不自在,但一些习惯的确能看出来是从大户人家的奴仆出身的。
他一看到顾泽慕,顿时便激动地站了起来,颤颤巍巍地朝着顾泽慕走过来,顾泽慕这才发现他的腿是瘸着的,他走到近前的时候,眼泪都已经从眼眶中落了出来。
“像,太像了!”
顾泽慕是见过詹世杰的,自然知道自己和詹世杰长得并不太像,否则这些年他也不至于还能好好地待在宫里。
顾泽慕正想说什么,裕伯便接着道:“小少爷长得和少奶奶太像了,简直就是和她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他说的是顾泽慕这具身体的身生母亲,因为女子大多长在后宅,并没有多少人见过她的容貌,所以顾泽慕才能隐瞒身份这么长时间。这也和裕伯说的相符,他本是在詹家老宅伺候的人,后来跟着詹世杰来了充州。
裕伯说着说着就要给顾泽慕跪下,顾泽慕连忙将他扶起来,先不说裕伯年纪已经这么大了,且就算当年詹家没有出事,他在詹家服侍了这么多年,也能称得起顾泽慕叫一声叔伯了。
裕伯擦了擦眼泪,问道:“小少爷,当年老爷出事后,我便往京城赶,只是赶到的时候,才知道詹家已经……您是怎么逃过一劫的?”
威国公府在这件事上头毕竟还是犯了欺君之罪的,在这件事情还未解决之前,顾泽慕是决计不肯说出来的,哪怕对方是詹家的人也是一样。他便只是含糊说自己是被好心人救了,也没有说自己如今的身份。
裕伯并没有因为他的隐瞒而生气,而是面露欣慰:“活着就好,活着就好,好歹詹家还留了一条血脉。老天开眼啊……”
待到叙完旧,顾泽慕才问道:“您当年在詹……祖父身边伺候,所以您能告诉我,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裕伯叹了口气:“这件事便说来话长了。老爷当初雄心勃勃地到了充州,决心一定要将黄河治理好,可来了之后,才发现形势比他想象的要严峻许多。不过老爷也没有沮丧,他本就是抱着破釜沉舟的决心来的,不仅没有带家人,连伺候的人也只带了几个。”
“一开始还好,大家知道他是为了治水来的,不管是乡绅还是官员,都对他很欢迎。只是当老爷走马上任后,将河道所有的事情都一把抓了过来,且牢牢地握住救灾款之后,有不少人对他的态度就变了。不过当时有先帝的支持,且老爷来了之后,黄河那两年的确没有泛滥过了,所以旁人也就只能私底下说几句。”
这些与顾泽慕所知道的事情差不多,他暗中点点头,等着裕伯接着说下去。
裕伯的眉头慢慢地皱紧,目光中也流露出了痛苦:“老爷当年念书的时候便十分推崇明安先生,尤其是明安先生所说的‘宽河滞沙’的法子,只是来了这边,他才发现,黄河两岸被侵占的现象竟然如此严重,且这两年在治河的时候,老爷又发现植物的根系能够牢牢地抓住泥沙,如果两岸遍植树木的话,就算下雨,也不会将大量泥沙冲入河中。所以老爷提出了‘退田还河’,只是没想到只是刚刚提出来,就遭到了许多人的反对。”
裕伯现在还记得当时发生的事情,当时反对的人太多了,不止有乡绅,还有官员,对于乡绅来说,这就像是在割他们的肉,而对于官员们来说,一旦退田还河,这可不是几亩几十亩,而是成千上万亩地,这对于他们的政绩来说,会有多大的伤害?
老爷整日愁眉不展,与他们争吵,恳求,所有的法子都用尽了,好在当时陛下全力支持他。老爷有了圣旨在手,这些人不敢抗旨,却阳奉阴违,老爷不得不亲自守着,那一年的时间,他几乎就没有回过总督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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